第 38 章
营帐中两人对视着,卫庄的手扣住盖聂手腕的命门没有松开――谁也没有让步,一如多年之前的抗衡相争。
一直到帐外想起校尉的禀报:“将军,军营外抓到一个面生的人,说是野王来的软甲卫。我们搜过了,有百鸟符。”
帐内两个人的目光碰了一下,盖聂是带着询问,卫庄若有所思:“是白凤,他终于追上了。”
盖聂点点头,对帐外的军士说:“你让李副官和荆校尉去议事厅,再让人清点城内粮草,我一会儿就过去。”
外面的人道:“是,将军。”
盖聂用目光示意卫庄可以松开了。
卫庄嘴角噙着充满讽刺暗示的笑,慢慢松开了手指。
盖聂转身走向帐门:“我会让他们把白凤放进来。你,好好休息。”
……
边城的军防已经迫在眉睫,盖聂与李进的谈话部署一直持续到深夜。其间有人来报,说送到端木军医的五个人都包扎好了,虽然虚耗严重,但好歹性命无碍。
一直忙道三更漏时,盖聂才回到自己的营帐。
这时卫庄已经睡了。
盖聂看见桌上动过一半的食物和豆大的油灯,除下衣袍,只着中衣坐在铺着兽皮的卧榻上,伸手探向卫庄的脉搏。卫庄睡得不算安稳,和六年前不同,那时候,重伤睡着里面的是盖聂――如今内力亏损昏睡不醒的人变成了卫庄。
盖聂缓缓躺下,与卫庄并排而卧,慢慢闭上了眼睛。
……
短短六年时间,在野王,卫庄的血腥暴戾手段让人恐惧,他的敌人夜里几乎从来不敢合眼。而相对的,卫庄也经历过四次暗杀和投毒。他从来没有犹豫后悔过,但在那个误闯寝宫的宫女被他一剑砍成两段之后,他就禁止红莲再不经通传的接近他休息的对方。
怀疑、猜忌、戒备,他怕自己会收不住手,错手杀了这个女人。
再也没有人敢再他休息的时候靠近他十步以内,这往往是比他醒着的时候更危险的时刻。
所以当卫庄微微转醒的那一刻,沉睡的盖聂忽然察觉到了一阵爆发而来的杀气。
剑客的本能让身心俱疲的盖聂在极短的时间就清醒过来,他的手用最快的速度搭上了放在枕边的剑――然而,有另外一把剑已经更快地抵在他的喉咙边。
再往前进半寸,盖聂的喉咙就会被切开。
盖聂的嘴动了动,却没有出声――他听见另一个人沉重的呼吸就喷在自己脸上。
卫庄的声音还是带着刚刚清醒过来的暴躁,但是有显得极为压抑,他慢慢地一个字一个字说:“师―哥,师――哥。”
盖聂动了动,但他察觉卫庄已经压住了他,两个人太近,近到呼吸大一些,锋利的剑刃就会染上血腥的味道。
那一阵寂静的沉默过后,卫庄忽然笑起来,是那种闷在胸腔里的笑,低沉而优雅。
盖聂伸出手,握住卫庄的肩膀:“小庄……”他也是刚刚清醒,声线带着毫无遮掩的暗哑,这是剑圣为数不多的坦诚模样。
这一声呼唤好像是闸门忽然被开启,又或者时候火石忽然被点燃一样,卫庄忽然扔掉了剑,手指用力一拽,布帛破裂的声音就在黑暗里清晰的传来。
粗糙的手指在未曾完全愈合的伤口上略过,勾开腰腹间系紧的腰带上,盖聂无比清晰地感受到来自对方的刻意压迫。
他从来都知道卫庄是一个喜欢掌控一切的人,从鬼谷初遇到现在,他为数不多的几次失利都是在与自己交锋的时刻――不管是杀他、还是救他。
散落在皮毛地毡上的衣物凌乱地纠缠着,像是此刻两个人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既敌对,又依靠。
只有他们自己明白。
盖聂重重得喘了一口气,压制着自己不管不顾抵抗的本能。
卫庄握剑的手指指腹有着厚实的硬茧,而他的手,也好不了哪里去。
此刻,这双手在他自己也极少碰触的地方划过,力度并不小,甚至在碰到愈合不久的伤口时,还有疼痛。但最让盖聂难耐的,是那种陌生的感觉。
以他或者卫庄的内力,黑暗对他们已经没有影响,只要他们愿意,就能看见对方此刻所有的表情。
盖聂不得不闭上眼睛,暂时逃避这种难堪。
黑暗里,卫庄传来低低的笑声,他的声音和以前一样,带着一点嘲讽:“只会逃避,多少年你也是这样,师哥。”
盖聂忽然睁开眼睛,并非因为卫庄的挑衅,而是因为那忽如其来侵入的疼痛。
陌生的,令人不适的,带着难堪的试探。
他下意识得攥紧卫庄的手臂,想要制止这样令人不愉快的入侵:“小庄,我们――”
“我们没有将来,师哥。”
卫庄比他更快的说。
盖聂一怔,再抬头,就看见卫庄那双淡漠了生死的浅灰色瞳孔,像是漠北阴沉地化不开的坚冰一样冷,看不到希望。
他松了手指,努力呼吸着意图平复这场折磨。
然而确有人好像早就知道了他逃避的念头一样,在黑暗里说:“师哥,这只是一个开始,是你欠我的。”
盖聂的嘴唇动了动,他有些走神,想起了光影摇曳的红帐内交|缠的身体,以及混杂了粗重和娇|喘的声音,那样的不堪入耳。
那是卫国正在死去的声音,那样腐朽那样肮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