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置之死地
“神灵果真无所不知,你不必多言,我已知晓你的来意。”俨如圣转过身来,说。
外面密密匝匝的下起雨来,那些雨点击打在琉璃瓦上,凉意一直浸透心底。大殿正中的天窗投下微光,刚好将俨如圣全部笼罩进去,比起初来南华那会儿,他似乎老了一些,早已没了当时的踔厉风发,浑身上下抖一抖,都能掉落一地的疲态,我有些伤感,唤了一声“掌门伯伯”。
自从生了豆芽,我常常伤感,普满说,我这是母性驱使,良心发现。
“第一眼见到你,我就不喜欢你,你知道的吧。”我那声“掌门伯伯”好似也将他带回到回忆之中,“离凡生性恬淡寡欲,从一开始他看你的眼神,我就知道,他完了。如今看来,他果真完了。”他从那柱光影中走出来,走进更大一片昏暗里,脸上沉着冷冷笑意。
“完了?你把话说清楚!他怎么就完了!”老娘孤儿寡母的在魔界混吃混喝,为的就是不给他添堵,到头来他在所有人面前弄出一副伤情的样子,反倒把我变成了那个薄情寡义的。
我骤然提高嗓音,俨如圣高深莫测的眯了眯眼,脸上的血色一寸寸褪去,风雨打在窗棂上哐啷哐啷的响个不停,他一步步逼近,反问我:“你半月前才来过,这么快就忘了?将我南华搅得鸡飞狗跳还不满意,离凡因你重伤到如今卧床多日,即便奄奄一息,他依旧不肯对你下手,你扪心自问,你几次三番大开杀戒,可对得起他这份情义!”
半月之前……我又闯祸了,又是完全没有记忆。“我……他……如何了?”我该说什么,我没有?不是我?是太阴那杀千刀的?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一口黑锅,然而我必背到底。
“你管好自己罢!”俨如圣只手自虚空一摊,掌心大小的红棕色木匣子便悬在了他手上方,边缘处因包浆而格外光亮。“拿去,做你该做的事。”不由分说,他双指点在我眉心,一缕红光乍现,数句金光闪闪的梵文挤进脑袋里,那是祭灵咒的法门。不用打开看也知道,那木匣子里,就是复灵珠了。
我拿了东西,转身便要走,这一刻,恐怕世间所有的树木都在随着风雨飘摇,远山仿佛一个摇曳生姿的长毛怪,我该找个什么地方自我毁灭呢?
“你去哪里?”身后的俨如圣厉声问,“你拿着我南华那么重要的东西,难道是想回魔界邀功不成?”
倒是我天真了,他既已知道我今日会来,定是没打算让我走出去的。“就在这?”我问,当真是最后的一点自尊都不给我留下啊。
“我要亲眼看着你了结此事才能安心。”
仙人,果然无情。
“我来为你护法。”俨如圣拔出剑来,使用分~身之术,一人占了几个方位。
我将复灵珠取出来,第一次能这样近的细细端详它,为什么非要是这样一个阴雨天呢,命运的终点,连一个我最喜爱的艳阳天都没见到,这辈子啊活的太亏本。
咒文念一句少一句,复灵珠悬在半空已然四分五裂,我看见自己的腿已几近透明,腰也愈发模糊了,像荒漠中的飞沙一样,正在一点点流失。我犹犹豫豫,俨如圣催促,他无法切身体会,念到最终,何其艰难。
“你在做什么!”一个浑身湿透的白影子踉踉跄跄的晃了进来,那一双鞋子满是泥污,在青砖地上留下一片杂乱的足迹,白袍上滴滴答答的淌着水,宽大的衣衫皱巴巴的黏在身上,他双手抻的笔直,奋力向前摸索着,脸上绑着的白布条半脱半解,露出里面凹进去眼眶……没想到,命运的终点,我还能见到善良的白泽。
“白泽,你来这做什么?你走吧,赶快走吧,今生欠你的,本想还的,可我……”我苦笑一声:“我怕是没有眼睛能还给你了。”灵力已经蔓延到手臂,我喊的话听上去也遥远起来。
“白泽!你回去老实呆着!”俨如圣呵斥道,“再耽搁就要坏了大事了!”他舞动剑阵,一人一剑支撑起一个阵法让他倍显吃力。
白泽那柄玉骨折扇就是这时候飞出来的,虽然那只是一柄扇,此刻却快如一把剑,凌空扫过,可那复灵珠是神物,怎会任寻常之物随意靠近,那柄扇旋了一周,白泽催动内力,至少加了九成功力在里面,将折扇再度旋出,扇骨斩断耀眼的灵光,同时一根根应声而断,成了一把废扇。
转眼的功夫,我那些已经消失了的身体,逐渐清晰起来,白泽趁我发愣,不知是如何从至少十步开外的地方冲破了俨如圣的剑阵,替下了我,更不知他是从何处得来的咒法,竟念得比我还要熟练。
“初啊,这些事要做也是我来做,平复了魔灵之乱,就没人再为难你了吧。”他直到这一刻,依旧保留着玩世不恭的世家公子模样,他狼狈,却一贯从容。“能和清临掌门做一样的事情,我也算没有白活一场。”
俨如圣纵然万般不愿,也不敢轻易破了阵法,复灵珠的灵力强到不可知,一旦功亏一篑,不知会造成怎样的后果。我哭喊着去阻拦白泽,奈何就是冲不进他的剑阵中去,剑光的幻影异常锋利,我在边缘的衣衫混着碎发均被割断混在白泽一寸寸消失的身体里……“白泽,你回来啊!我早就该死了的,你不要吓我,把手伸过来,你看不见,我领着你你就能走到我旁边了,园子里藏了好酒的地方我全都告诉你……你快回来啊!”
“灵兽最认主人,更何况我可是堂堂上古神兽,我这一生,漫长,也无聊,唯一得到的命令,便是护你一生周全,包括替你去死。这是我的使命,神兽与使命是心灵相通的,你一有危险我便能知晓,所以你不要再问为什么,傻孩子,好好活下去吧,若真要说报答,替我照顾好绣颜,可好?”
“不好,你的绣颜你自己照顾,关我什么事!”我说着傻话,看着他做傻事,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