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秋日的间奏曲
莱奈尔并没有生伊格拉的气太久。
对方温软如棉如雪,气氛的抵触产生的回应几可忽略不计。生气到了这份上只能郁闷自己。
随着时间飞逝,夏天很快便过去了。
秋日的雨一场又一场地洗脱了树叶,现在伊格拉的着装不再那么显眼了,大家都穿上了长款的秋衣。
一连数日的阴雨后,伊格拉没有前来图书馆。
“他也没有来授课,贝丽尔教官说他病了,在家里休息。”赫伯特给莱奈尔捎去蜜饯,再打开一本关于东部民风的书看了起来。
“哦,可想而知,我从没见过他那样身体的人。”
赫伯特好奇起来,“他的身体和别人有什么不同吗?”他一直好奇于莱奈尔与常人不同的视觉所看到的世界差异。
“一般人的身体总是在一定比例的范围内的不同元素的组合……”莱奈尔抓起赫伯特的手臂,“因为个体的差异会有强化的程度不同,你应该是我见过的这个不同的范围里最特殊的一个了。但是,伊格拉……他的身体超出了这些组合的范畴。我在他身上看到了雷电与死亡,这二者不是活着的人类躯体所能兼容的才对。”
他想起图书馆第一瞥时自己的惊讶。
死寂的部分大面积地嵌合在活着的躯体之上,雷电在蛛网一般的通道中愤怒地来回游荡。
他们都被那身躯所束缚,无法逃脱,无法深入。
即使如此伊格拉还是活着。
“明天的旬休你要去拜访他吗?”
“不去,想到会见到贝丽尔阁下,就觉得伊格拉一定会遥遥感受到我对他的关心的。就好比尼克对我们的关心即使是三个月不见也能在遥望龙之宫殿时感受到呢。”
赫伯特无奈地给了他一掌。
的确,尼克已经很久没有回来了。即使是经常在宫殿周边巡逻的他也从未遇见过。伊格拉和贝丽尔偶尔去觐见瑟特里尔后会捎来尼克对他们的问候。
但那不是与家人如此隔阂的理由。
“赫比,里奥,欢迎回来。”德勒克斯太太开开心心地端出烤馅饼,亲吻她两个孩子的脸颊,“明天我就要去普利斯曼酒庄啦,你们这个月在家要乖乖的,记得按时打扫卫生,多穿点儿衣服,别冻成小狗了。”
“汪汪。”莱奈尔学着可怜巴巴的狗叫用牙齿拖走了最大的一块馅饼,德勒克斯太太怜爱地抚摸他的头发。
“我会好好照顾莱奈尔的,母亲。”
德勒克斯太太并不担心,她的长子总是稳重可靠的。
“在打什么主意呢,莱奈尔?”赫伯特练完剑,脱光衣服,用刚打上来的井水冲刷着自己,抬头便看见了猫般趴伏在树枝上的人。
“在好奇而已。赫伯特,你猜龙会不会和人类一样有性冲动?”
赫伯特无语了,感觉自己在没有性冲动这一点上被踢出了人类范畴。
显然莱奈尔只是想说,并不期待他的回答。
“假如龙没有性冲动,单纯为了繁殖而繁殖总感觉他们也太过可怜了。假如他们有性冲动,那会是什么表现形式呢?像鸟或者鱼那样一年一次到了春天便复苏?还是像虫子那样一生只有一次?或者和人类一样随时随地都能激发?”
“你把‘繁殖本能’和‘性冲动’混为一谈了,莱奈尔。而且,你没有见过龙,就拿动物的习性揣测,肯定会不准确的。”
“讨厌啊,你见过又不肯说清楚。”
赫伯特回忆了一会儿,没办法,他说不清那种感觉。
那种寒毛卓竖、血管里的血流动的速度都变快了的感觉。不是紧张或敬畏,他很清楚自己那时和周围的人们感受完全不同。
那是一种超然的冲动,一种想要拔剑走上前去,以剑尖指向那双蛇瞳,亮出獠牙,发出挑战的冲动。
当然他能够控制住自己不要这么做,这么做也许足够有吸引力,可是后续会很麻烦。
“嘿,回神。”莱奈尔的声音将他从回忆中带回现实,他毫不惊讶地发现前者已经从树上跳下来,趴在自己身上捧着自己的头,直视他的眼睛,“你居然硬了,这是怎么回事?”
他低头。
啊,这倒是……意料之外的情况。
鉴于赫伯特不肯说清或者不能说清自己为什么罕见地冲动了,莱奈尔很不爽。
他决定去做点儿坏事发泄一下。
他找个一个蚁巢,放出针尖大的火星追着回巢的蚂蚁跑。
蚂蚁们凭借本能往前乱窜,躲避进潮湿的蚁穴深层的泥土里,自以为安全;肥嫩的蚂蚁幼虫不安地扭动着躯体,继续要求着饮食;他们没有看见未被激发的火随着蚂蚁们潜入整个蚁巢,如同秋天随着风雨无声地布满每一个角落。
然后一起爆炸开来。
没有什么声音,或者说没有什么人类会注意到的声音。
被瞬间烧死的还算好命,更多的被浓烟和灼热缓慢地窒息溶解,泥土被高温的火在刹那间烘干烧融成亮晶晶的液体,把表层还沾有水分和湿土、挣扎的蚂蚁们吞噬进去。
整个蚁巢就这样被摧毁,下陷的地方被泥土填埋,草种滚入其中。
十天半个月后这里就会长满苔藓,然后是杂草和腐木,就连路过的狗都不会一时兴起刨开地面寻找什么。
“我怎么觉得我在做的事这么眼熟?”莱奈尔苦思冥想。
他想起来了。
奥历972年,中部的龙领主赫库兰尼姆的领土上,一座火山突然喷发了,围绕火山而居的整个人类城镇月影瞬间遭遇了灭顶之灾。至今那座被凝固的城市还是赫库兰尼姆所珍爱的收藏,里面有栩栩如生的人类面临死亡时最后一刻的种种情态。
而赫库兰尼姆是一条龙,红色鳞甲的龙。天赋的力量让他飞在月影城的上空,目睹了一切的全过程。
史书上称,赫库兰尼姆是参加完竞技大会后归去,已经来不及拯救这个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