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奔跑的月光(5)
第5章奔跑的月光(5)
吴多多拍拍僵直的宋河,说没事他就走了。宋河没什么反应,定着,目光却跟着吴多多。吴多多转身,开门,上车,一股白烟窜出来。宋河仍然没动,然后脚被戳了一下。他转过头,看看抓着拖把的吴多多女人,忽然想起什么,大步离开。
镇上有五家旅店,不到一个小时就问了个遍。有三家自除夕到现在都没住过客人,有一家前几天住过一对夫妻,另一家昨天住过一个男人,清早退了房。就是说,傻子和他兄弟连夜离开了。他们没留下任何信息。
宋河把情况向黄花报告。黄花也有些傻,但又能怎样呢?他们不是神仙。
8
日子像陈旧的算盘,就那么几颗珠子,拨过去是一个数,拨过来则是另一个数。一天天过去,傻子渐渐淡出他们的生活和记忆,只有那个牛皮纸信封还在柜底压着,谁也没说花,谁也没说不花。他们从电视里看到,南方已经穿裙子和半袖,稻子都长到腰了。而坝上的积雪刚开始融化,它们如吃了败仗的士兵,丢盔弃甲,没命地往泥土里逃。
闲暇仍大把大把的。不把闲暇打发掉,闲暇反过来就会咬人,咬一口两口没什么,咬得时间久了,身体就有了窟窿。那就玩呗。村里人少了,玩法却比过去多。宋河保守,只会玩牌,输赢均不超二十块钱。儿子进去后,他牌也不摸了。最近,又有人招呼他。宋河没了过去的定性,跟着去了。
那天玩了不到一个小时,宋河面前一元的纸币就摞了一沓。手气这么旺,赢是肯定了,刚刚摸到的一把牌,喜得他眉眼都乍了。轮到他出牌,刚抽出一张,门被撞开。黄花狗追着似的,脸透着紫,上气不接下气。宋河问她怎么了,她不说,扯住宋河就走。宋河舍不得那一把牌,一条腿落地了,另一条仍跨在炕沿。黄花拧宋河一把,不重,但当着旁人,宋河脸上挂不住,违拗地甩甩。黄花气鼓鼓的,家里来人了。那些人就笑,以为失火了呢,什么人这么重要?这也是宋河的疑问,黄花重重道,傻子家人。宋河手一松,一把好牌散落在炕上,忘了桌角摞着他的战果,趿了鞋就走。
傻子的家人还会上门,这个想法不止一次从宋河心底滑过。带着酒,带着肉,带着方盒的糕点。宋河并不图回报,钱都不要,还稀罕这点儿东西?但那是个礼数。宋河是不得已收留傻子的,可总是收留了,不然傻子早冻死在野外了。宋河没对黄花说过自己的设想,现在,特别想让黄花分享他的得意。可黄花走得太慢,宋河只好冲她做个兴奋的手势。
门口停了一辆面包车,屋内坐两个人,一个五十几岁的男人,胡子拉碴的,另一个是女人,戴了口罩,猜不出年龄。傻子没来,傻子的兄弟也没来。宋河下意识地扫了扫,柜上空空的,没酒没肉,也没方盒的糕点。
傻子呢?突然感觉自己不礼貌,宋河赶忙笑笑,不好意思地说,瞧我这嘴,叫顺了。男人咦一声,我正要问你呢,你就是宋河吧……昨儿才看到,连夜赶来了。男人扬扬手中的纸,宋河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傻子的像变淡了,但还清晰,下面的字似乎没有什么变化。
宋河吃惊道,怎么,他没回去?他兄弟大旺把他领走了呀。
男人骤然变色,两条眉毛几乎拴在一起,你说什么?谁把他领走了?
宋河意识到出问题了,讲得磕磕巴巴,漏掉的地方,黄花做了补充。她始终倚在门框上。
男人从椅子上弹起,几乎撞着宋河。他凶凶地叫,你闯大祸了。
宋河的心提起来,撞得胸腔生痛。
男人指着傻子的照片,再次问,是不是这个人?
宋河点头。
男人说,他是我兄弟,我老大,他老二,我们就兄弟俩,他哪来的弟弟?那个叫什么的家伙是冒充的。
宋河彻底傻了。
男人戳着宋河的鼻子,他不说清楚,你就让他领,我弟弟要有个好歹,我和你没完。
宋河的腿已经不是宋河的,像林带那些半枯的树。不同的是,树枯的是上半截,宋河枯的是下半截。
戴口罩的女人问领走傻子的男人什么样儿,什么地方口音。宋河说不上来,那是晚上,他没看清,哪想到是冒充的呢?女人让宋河再想想,那个人是否遗落过什么东西。宋河摇头,黄花提醒,宋河忙找出那个牛皮纸信封。男人一把夺了,嚷,就为这几个钱,你就把他卖了?宋河急得前言不搭后语。男人冷笑,不管怎么说,你留了钱,就有卖人的嫌疑,对不起,我得拿上,这是证据,我找不着弟弟,你等着吃官司吧。男人招呼女人走,宋河想拦,被男人一把推开。宋河像爆米花一样,轻飘飘的。倒是黄花不知从哪儿冒出蛮力,死死抓住男人胳膊,连声叫着大哥,求两人吃了饭,再怎么也要吃了饭走。男人仍然愤愤的,一顿饭就想了?那是个大活人啊。戴口罩的女人也急咻咻的,还有心思吃?你就是烤天鹅,也咽不下去,我们想想法子,你们也想想,这事没完,过几天我们还来。她捏捏黄花的肋骨,黄花松开手。
黄花问,咋办?
宋河脑里乱哄哄的,无数马蜂在横冲直撞。
黄花狠狠一推,你倒是说话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