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闪离的理由
“喂呀~~~~~~~~~~~~大人,您可一定要给奴家做主啊!!!!”
“那个……我说……”
“奴家既然过了他陈家的门,生便是他陈家的人,死也是他陈家的鬼。奴家虽只做了半年的陈家媳妇,每日却都好生地孝敬公婆,没有做任何僭越礼数的事情;倒是夫君他常年在外跑工程,现在只是有了新欢便要休掉奴家,奴家好生恨啊~~~~~~~~~~法官大人您可千万不要遂了我夫君心意,让他把奴家休掉――不然的话,我就抱着夫君从全三水最高的楼上跳下来!”
“诶诶诶你可千万别!年纪轻轻的,别说这种吓死人的话啊!”易钟明赶紧接腔,“喂呀,哦不,魏雅女士,别的先不谈,你能先把这说话方式给改改么?这种的戏曲念白我的书记员记得有些吃力啊……”
“奴家的说话方式有甚不妥么?”
“你……好像也不在京剧院上班啊……算了,这些事情反正也不重要……”撩起摆在方泉手边的材料,易钟明叹了口气,“那么……你对夫妻共同财产的分割有什么看法?”
“奴家嫁入陈家时未曾带去什么妆奁,余者……”魏雅用手背拂去眼角的泪水,侧目瞥向身旁的那个中年男子,“悉听父亲大人安排……”
方泉从屏幕上抬起眼,正好对上易钟明的视线――仅仅是短暂的眼神交流,他便知道他们二人现在的感受是相同的。
“听到没有?”那魏雅的父亲得意洋洋地说道,“我早跟你说做询问笔录叫我一个人来就好,在他俩离婚的这个案子里,我就是我女儿的全权代理人!”
“得了吧您,”扁起嘴,易钟明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之情,“离婚诉讼里可没有什么人是可以全权代表当事人本人的――而且说句冒犯的话,您女儿会有今天,您至少得负一半的责任!”
然后另外一半的责任属于原告的父亲么?方泉忍不住歪起嘴角。喂喂,这种不相干的权责分配方式还算是离婚纠纷的案子吗?你把当事人本人放哪了?
不过靠当代都市中罕见的包办婚姻的方式结合,两位当事人的处境多少也有些特殊:原告陈士眉的父亲和被告魏雅的父亲是同事,半年前的某一天,两个当父亲的人在单位食堂相遇,吃饭时东扯西拉谈到自家的孩子,在发现各家都有一名适龄未婚男(女)青年后,他们竟然一拍即合,立马决定让他们的子女结为夫妻。于是在两名青年男女互相加上微信的第九天,在原告陈士眉从外地跑工程回来后的第二天,他们便到民政局办理了婚姻登记手续。婚后被告魏雅搬到陈家居住,陈士眉再次因为工作前往外地。然而仅仅过了六个月,当陈士眉重新回到三水时,他便以自己爱上了工程项目所在地另外一名女子为由要和魏雅离婚。
……这种笑话一般的婚姻关系居然还维持了六个月之久,真不知是陈士眉太不把婚姻当回事,还是魏雅的思想太保守……
但归根结底,罪魁祸首确实不能说是他俩……
“那又怎样?!”那个不负责任的父亲提高音量,冲着易钟明嚷嚷道,“反正如你所见,我的女儿只听我的话!你大动干戈地让她请假上这里来做笔录,根本就是浪费时间嘛!”
“叫不叫你女儿来是一个程序上的问题,跟她能不能表达自己的意见是两码事!”易钟明也不甘示弱,“我问你,现在到底是你离婚还是你自己离婚啊?!”
“你这个当法官怎么――”
“喂呀~~~~~~~~~~~~~~~~~~~”
“拜托,别这样哭好吗?!――话说魏雅你真的不是在京剧院工作吗???!!!”
“啊……………………”双手离开键盘自然地垂在身体两侧,方泉长叹了一口气,将脑袋枕在桌子上,“明明现在只是在做询问笔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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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然拖到了快吃中饭的点,那对姓魏的父女真够折腾人的――什么啊,你这眼神?”
“什么都没有。”方泉扭过头,小声地嘟哝道,“明明今天最折腾人的是你……”
“啥?我?”
“这都被你听到了?!”
“废话,要给老头老太们开庭,不练就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绝技还怎么活?”易钟明用炫耀的口吻说道,“来,方泉,你说说看,我今天怎么‘折腾’了?”
……唯独心胸狭隘这点和平时一样啊。
方泉抱紧怀里的案卷,轻轻地叹了口气:“今天的你,对当事人格外地亲切、认真呢……”
“哈?!亲切?认真?说我么?!”
“平时如果当事人怎么都听不进你说话,你把话往那里一撂,事情就那么过去了;但今天你却那么执拗地要说服魏先生,还不停地鼓励魏雅说出自己的意见,总觉得……”低下头,方泉用眼角的余光瞥了眼易钟明,“今天的你,很不像你……”
“是吗?”易钟明皱起眉头,看上去有些严肃地思忖起来,“这不是你经常干的事么……难道跟你待久了我也被传染了……吗?”
“……别把我说得跟病毒――”
“不过我想我今天确实有点敬业过头了……”易钟明若有所思地摩挲着自己的下巴,“看到那个不像话的爹我想发火,看到那块不知道从哪个朝代穿越来的没主意的木头我更火大――结婚离婚是你自己的事,好好考虑一下会死啊!离婚什么的,一时脑子转不过来也算是人之常情;可当时结婚的时候你丫怎么也不动脑子想想啊!因为到了结婚的年纪,因为自己的父亲有了安排,所以就随随便便地跟一个不认识的人结婚?开什么玩笑!大清都亡了一百多年了好吗?那么一个和我岁数差不多的年轻女人念的都是什么时代的三从四德啊!这种感想叫啥来着――啊,对了,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易大/法官您姓易啊您不姓鲁也不姓周啊……”
“放心我好好地记着呢,我只是今天在这一件事上稍微有点……”双手搓脸,易钟明的手指穿过眼镜的后面,将镜框从鼻梁上顶起,“啊啊,今天有点努力过头了,好饿啊……”
“是啊!”方泉冲到易钟明的前面,跳上楼梯,“不知道周阿姨今天做了什么菜。”
走到楼梯的拐角处,饭菜香味像是显摆似的袭了过来,引得方泉的肚子咕咕直叫。忘却了方才的疲惫,他兴致盎然地踏上最后几级台阶――
然而,庭长出现在了楼梯的顶端。
“小易,小方,赶紧下去!那个人马上就要来了。”
“那个人?”
“那个人啊那个人!”庭长听上去还有些紧张,“我可是跟你们千叮咛万嘱咐过的!”
“哦,那个人啊……”易钟明立马也皱起了眉头。
“你们在说……难道是!”
后知后觉意识到二人讨论的对象,方泉的脸瞬间失去了血色。和刚才那对小夫妻一样,这次进来的还有另外一个“闪离”的案子:被告闵先生曾经坐过牢,原告赖女士在和他相处了一段时间后仍愿意嫁给他,可仅仅过了三个月,赖女士就要求离婚;更糟糕的是,根据原告赖女士的说法,那个被告似乎说过如果要离婚就杀了她之类的话。
打架也就罢了,杀人什么的……这里真还是民庭吗?
“我一会儿让小侯也下去,有三个男人在场,怎样的暴徒都不敢轻举妄动。”庭长严肃地布置道,“可千万不能让那个跟你同姓的那个人的事再发生了。”
“遵命!保证完成任务!”
见易钟明全身僵硬地往下走,方泉小心翼翼地凑到他的耳边问道:“庭长说的那个跟你同姓的那个人……”
“好早的事了,那时我还是书记员呢……”易钟明低下头,“记得那个人是叫易什么诚吧?那个案子开完庭了,还没有宣判,然后……就听说那个男人的脑袋搬了家……”
“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