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五十五章
五十五、
沈云一身缟素出门去,这是Z清的忌日。这是五年来,他第一次来拜祭Z清,却不能以沈云的身份。自Z清过世后,静王府里只留了几位下人打点日常,平日并无访客,因此大门紧闭。
他轻轻拍了拍有些铜锈的门环。
听得“吱嘎”一声,身形已有些佝偻的管家来开了门。见得沈云一身缟素十分郑重,已是明白来意。沈云言明自己是Z清游历在外时结交的朋友,管家没再多问什么就引着沈云进去了。
静王府一如五年前的样子,静寂清明。沈云闭上眼睛,绵长地吸了一口气,闻到这时节里还未散尽的梅调,破土而出的竹音,平稳而有力的...松曲。
他爱松,爱它孤傲独立,爱它霜雪不催,爱它四季常青。爱它不美,却孑然。那棵他喜爱乘凉的大松仍旧直挺挺地耸立在院中,看着年复一年,花开花落。
靖谦,我终于能…来看看你。
灵堂里肃穆一片,他跪在Z清的牌位前,想起了很多事。他曾以为时间冲的淡的情绪,到头来还是逃不过触景伤情。
他从来不曾欠了谁,即使对着Z泽,他也能如此理直气壮。唯独Z清,他欠他的,再也没机会还。他日黄泉相见,他该说什么,他能说些什么。
道谢是生疏,道歉亦是生分。
一晃五年过去了。这五年,他离尘避世,却一刻也忘不了故人。他时常想起Z清抚琴的身姿,从容古淡。他时常想起Z清的笑,清浅微远。这个人,为他抚琴耗费自己的心神;这个人,为他试药付出了生命。
是啊,习了古琴,沈云才知道,弹一首《止水》要耗费多少的心神。他听得放下心事,安然入睡,却不知Z清付出了咳血的代价。
沈云被牌位上那鎏金的字烫伤了眼睛,待到发现时,已是泪流满面。
他看到在一旁几案上静静陪着主人的“绕梁”,也萦绕着浓雾般的悲伤。这把琴,是他所赠。因为他觉得,只有Z清,那样的不入世,淡泊如孤月,清澈如流水,才配得上这把名琴。
沈云走上前,闭上眼睛抚过每一根弦,抚过琴上的每一寸,皮肤触到弦发出“西索”的几缕声音,像极了人的呜咽。记忆中的Z清坐在琴前,修长的双手在七弦上挑出一段段静润圆透的美。
你也在想念你的主人吗?
沈云坐下,缓缓抚起《清殇》。绕梁的音色比之四年前更加古朴耐听。只是抚琴之人不复当年的心境。这样清远潇洒的曲子,竟弹出了许多哀戚之感。
“沈公子。”
沈云正沉浸在思绪里,闻声吓了一跳,抬头一看,只见毕风一样一身素服,立在他身前。
“我...”
毕风见抬起头来之人容貌平庸,不是五年前那风姿翩然、凤眼动人的青衣公子。心里一愣,又转而了然。
“公子不必否认,毕风虽不识乐,然公子方才所奏是静王当日与至交沈公子合谱的曲,天下无第三人识得这谱。”
沈云莞尔一笑。
的确,《清觞》是他和Z清的回忆,是只属于他们彼此的一曲。
“这些年,你都守在这么?”
“嗯,王爷想守着这里。”
“沈公子,你身体好些了么?”
“好多了,多谢关心。”
毕风看了看沈云手下的绕梁,感慨地说道。
“这琴是主子的心头爱,因为是您送的。平日里,他从来都舍不得拿出来弹。”
“是么...我何德何能...我何德何能啊...”
沈云闻言,话语间带上了哽咽。Z清的深情,是他一辈子的轭。
“沈公子...其实你不必自责,王爷当日都是心甘情愿,他说他这一世最开心就是遇见了你,陪了你一段岁月。他早知您心里只有陛下,也不曾要和陛下争什么。他只希望你好,希望你平安快乐。我原本以为,您已不再人世,如今再遇到您真是太好了。我想主子也在天告慰了。”
听到此处,沈云又是泪眼模糊。过了一阵,调整好情绪,才又开口。
“说来话长,我于旁人已是入土之人,还请毕总管为我保密。我已不意沾惹朝堂上的是是非非。”
“属下懂得。公子今日素服而来,惦念故人罢了。”
话音未落,只听得一阵尖细的声音在门外喊道,“太后驾到。”
两人起身,一道跪了下来迎驾。
“参见太后,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平身。毕风,这位是?”
“回太后,这位是主子四方游历时所结交的好友。”
“原来是清儿的好友,先生怎么称呼?”
“回太后,小的姓沈,复名逸之。”
“沈先生,请坐。毕风,你去泡杯茶给沈先生。拿清儿生前最喜欢的珍红。”
“是。”
德庄太后在牌位前静站了一会,叫随侍把灵台前的供品都换成新鲜的。而后,在沈云对面坐了下来。
“哀家年年都来,这是第一年遇到清儿生前的好友来拜祭。”
“草民前些年并不在京,因故无法来吊唁。”
“先生不必解释,你能来,哀家已经很欣慰了。时间也快,这都已经是清儿的第五个忌辰了。”
沈云抬起头看着德庄太后。挽得齐整的鬓间已看得到许多华发,她并不重y,因此眼角细碎的皱纹也十分明显。可是这样的面容却让沈云觉出慈祥庄重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