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 任凤楼 - poiuyt - 历史军事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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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余落烟惦记着他锅里的药材,见劝不了任凤楼后就告辞回逍遥谷去了。

宫中派人来风涯湖附近搜查了几回什么都没发现,只留了三两个侍卫在最后见到李宜舟的地方继续巡逻。

李宜舟和裴漓隔湖远远看着那两个原地转圈的侍卫。风涯湖的水很清澈,先帝派人从这里挖了一条小渠引水入宫中,御花园的池子里都是从风涯湖引过去的水。李宜舟看着那一大片水又开始发愣。

苎萝礁应该是什么样子?按说站在逍遥谷的山峰上看到的那片海就是苎萝礁,可李宜舟好几次爬上山头后只能看到茫茫海水。画中礁石上的亭台楼阁连屋顶都看不到。

他正发着呆,裴漓忽然惊呼一声:“小心!”

李宜舟猛地惊醒,下意识地拔剑要把裴漓护在身后。裴漓却扑倒在他怀里,一支短箭已经陷入骨缝中。射箭之人一击未成得手,焦急地凑近些又拉开了弓。李宜舟怒不可遏,抬剑拨的那一支短箭调转回去,刺向来人胸口。

往返间的箭簇力道依然不足,在那人胸前撞出一道浅伤后落在地上。

裴漓从小没受过伤,痛得满头冷汗:“宜舟哥哥……”

李宜舟查看他伤势,沾满血的手在轻轻发抖。那箭的主人他认识,也是逍遥谷中人,叫张平阳。箭尾上是五色鸟羽,箭头带四个倒钩,常……淬毒。裴漓疼得已经神志不清,小脸苍白如纸,眼神越来越涣散。李宜舟慌忙把裴漓抱回裴家别苑,心里憋着的那团火几乎要在胸口烧出个窟窿来。逍遥谷中都是些在江湖上犯下重罪后逃入谷中的,师父到底为何要庇护这些王八蛋!

张平阳的箭只能把那块肉一起剜出来。裴漓哪受过这种罪,中途疼昏过去又疼醒过来,俊秀的小脸上汗水和泪水糊成一团,嘴唇青白着发不出声音来。

李宜舟心中愧疚不堪。逍遥谷的人是他招来的,却害得裴漓受折磨。

等大夫把箭头取出来之后,裴漓已经疼得没了知觉,在药的作用下半昏半睡。

裴安坐在床沿脸色铁青,伸手想给小儿子擦汗,却怕又弄疼了,手臂颓然落下。

“裴大人,”李宜舟站在门口,咬牙切齿地说,“我会亲自把伤了小鱼的人抓来剁成肉酱。”

裴安看着昏睡中的裴漓,轻轻闭上眼睛:“李少侠去休息吧。”

城门紧锁着,李宜舟在别苑门口等到了任凤楼。

任凤楼留意到他难堪的脸色,轻轻皱眉:“怎么了?”

李宜舟吐出一口浊气:“师父,我想杀一个人。”

任凤楼笑道:“你想杀谁?”

李宜舟抬头看着他:“张平阳。”

任凤楼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张平阳是谁,不知道这倒霉蛋是怎么惹到李宜舟了,笑道:“张平阳在逍遥谷时也招惹过你?”

李宜舟见他避而不谈,心火越来越大:“师父,你让不让我杀他。”

任凤楼笑道:“你想杀谁就杀谁,为师什么时候拦过。不过人怎么招你了,这么大仇。”

李宜舟道:“他伤了小鱼。”

任凤楼微怔:“裴漓?”

李宜舟“嗯”了一声。

任凤楼似笑非笑地看着裴家别苑:“你对裴漓……也算十分上心了。”任凤楼忽然觉得十分想笑。

那日李宜舟身中剧毒,两人稀里糊涂就有了肌肤之亲,然后第二次,第三次,他理所应当的就认为这便算是两厢情愿,之后就该是一如往常的长相厮守。如今失而复得的狂喜褪去,才发现原来那些缠绵和亲近……与情爱二字根本没有半分关系。不过初识床笫滋味的少年痴迷于他的这身皮囊,至于此间意义,恐怕是连想都不曾想过。

“师父,”李宜舟未曾察觉他的走神,“张阳平逃走了。”

“我派人去查,”任凤楼习惯性地抬手想摸摸他的发,半途却颓然落下,“去陪着裴漓吧。”辗转千年,茫茫人海中他找了一千年的人,原来竟真的如冥主所说,轮回之后前尘成空,便是找到那缕魂魄也……毫无意义了吗。

任凤楼没查多久,余落烟的消息就先传了过来。张阳平逃入逍遥谷,意外吞下了余落烟做的灯芯。鬼医一脉能在冥界眼皮子底下藏住一个人的魂魄,余落烟耗费百年光阴为他做了灯芯和灯油,便是想等定魂灯撑不住时换上,从此瞒天过海让任凤楼消失在三界中。

翠羽的鸟儿还在窗台上歪着头等他回信,任凤楼攥着那张小小的纸条,久久没有动。

不过是件小事。余落烟已经把张阳平做成肉干吊在炼尸油的池子上,很快就能用他做一条新的灯芯。只要……只要告诉李宜舟,张阳平已死,这件事就过去了。宜舟从小便不是心细之人,什么都不会发现。

萱萱在门外轻声道:“谷主,少谷主在城门外转了半个时辰了,要告诉他从哪儿进来吗?”

任凤楼沉默不语,眼睛看着灯芯上摇曳的火光。

萱萱看向那盏灯:“谷主,这灯芯快烧完了,我给您换一盏吧。”

“让它烧完吧,”任凤楼轻笑一声,“去那那个小崽子接进来,问问他找我有什么事。”

萱萱掩口轻笑:“少谷主自然是想谷主了,想着法子来和您黏糊呢。”

任凤楼笑笑看着自己的手。手指修长纤细,指尖莹白柔润一点茧子都没有,但这双手掐断过很多人的脖子,掏出过很多颗还跳动着的心脏。缠绵时李宜舟曾抓着这双手在上面落下密密麻麻的吻,若他知道这双手已经被鲜血浸泡了千百年呢……

萱萱没有去传话,静静地站在灯下。

任凤楼抬头笑问:“怎么还不去?”

萱萱道:“因为谷主还没有想好。”

任凤楼莞尔:“我想不好了,快去吧。”

李宜舟看着任凤楼走之后在裴家两天没睡好觉,一会儿梦见水中人一会儿梦见他师父。甚至有一回梦见他还小的时候,任凤楼在山巅上看着海面发呆,经常一站就是一整天。天黑时他怕有人害他,连滚带爬地哭着爬到山上,抱着任凤楼的腰喊师父。

任凤楼摘下面具蹲下身把他抱在怀中,目光却仍痴痴地看着远方天海交接的地方。

“师父,”小小的李宜舟把师父一缕柔滑的长发编成小辫子,“你在看什么?”

那时候的任凤楼像一座孤独的石像,月光都照不进他冰冷的眼睛里。李宜舟听到了梦中师父如玉碎冰折的声音:“故国,故人。”

故国此生已归不得,故人就在眼前,却已经忘尽了前尘。

李宜舟蹑手蹑脚地进来,小声叫了声:“师父。”

任凤楼把写好的信放到翠羽鸟腿上的小竹筒中,漫不经心地道:“张阳平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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