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 任凤楼 - poiuyt - 历史军事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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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长发下亮出一点寒光,向他喉间刺去。

下人在他身边喊:“少爷小心!”

他不慌不忙地握住那人纤细的手腕,白皙的手中攥着的铜片因疼痛而落在地上。裴行羽笑着摇摇头:“你我初次见面,美人何必这么大的火气。”

美人咬着牙,狠狠别过头去。

裴行羽解下披风包裹上他赤裸的身子:“你叫什么名字?”

美人墨蓝色的眼珠狠狠瞪着他,像名贵的海夜琉璃,便是宫中也只藏了一颗。

裴行羽故作苦恼地歪着头:“你不说话,我该怎么称呼你?”

李宜舟从梦中惊醒,五脏六腑间灼烧的火焰已经熄灭,空荡荡的小楼里只有他一个人,窗外是阴沉沉的夜色,无星也无月。

他身上酸痛得很,不知道自己已经睡了多久。昏睡前隐约好像听见师父说十日就回来,他去哪儿了?

“你不肯说话,朕该如何称呼你?”李琅站在阴暗的地牢中,低头看着被捆在铜架上的人。这人武功太过厉害,前去捉人的崇武守军只好用上了缠燕网。缠燕网可入肉半寸,待解开时网中人全身皮肉已经血肉模糊,更看不清脸是什么样子的。李琅十分惋惜,他并非多么好色的人,可画中人那张脸若是消失在世间,比烧掉的那些古画还让人心疼。

任凤楼闭目不语。被打断的骨骼经脉都在缓慢恢复着,捆着他的锁链虽然一圈一圈缠绕在四肢和躯干上,却也不是没有挣开的可能。

李琅抬手落在他额头上,就算皮肉翻卷,未受伤的小块皮肤也能看出羊脂白玉般的颜色:“裴承叫你逍遥老祖,可你看上去很年轻。”

任凤楼扯着嘴角轻笑一声,睁开眼睛看向李琅。李琅的相貌,确实很像李宜舟一母同胞的兄弟。端着英俊的五官,眼角圆圆的,看上去有种天真的稚气,让人很难想象他会做出什么心狠手辣的事来。

裴行羽……裴行羽又是长的什么样子?时间过去太久了。任凤楼不擅丹青,就算画过很多画,也总觉得不像活着的裴行羽。

李琅有些失神地看着他的眼睛,柔声道:“朕以为你会是个鲛人。”

任凤楼听到了自己骨头生长的声音,也许他用不了太久就能恢复体力,还能顺便杀个皇帝。想到这里,任凤楼心情愉快了许多:“让陛下失望了,我是个老不死,可已经不是鲛人了。”

“没关系,”李琅蹲下身与他平视,“朕有一个鲛人了。对于你,朕更想知道你是如何长生不老的。”

任凤楼活动着刚长好的腕骨,漫不经心地瞟了李琅一样:“李家天下立朝之日,便宣称世间无鬼无仙,陛下为何会觉得世上真有人能长生不老?”

“因为朕找到你了,”李琅站起身,“叶朝中衰时,你便在画中。”

任凤楼咳出一口瘀血,折断的脊椎也合拢在了一起。李琅离得他很近,养尊处优的皇上脖子又白又细,很轻易就能折下那颗倨傲的脑袋。任凤楼忽然发力,腕上镣铐变形断裂,白皙修长的手指鬼爪般抓向李琅的脖子。李琅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捆绑着任凤楼的锁链忽然猛地收紧,溅出一片血色,重新一寸存勒断了他身上的骨头。任凤楼忽遭剧痛,喉间溢出一声撕裂般的长鸣,手掌软软垂下。

李琅捧起那只手,上臂被收紧的锁链勒断,这只手便失了力道,温顺柔软地躺在他手心里。李琅如获至宝:“还不到十二个时辰,你的武功居然已经恢复了。那朕若割下你一块肉,你需要多久才能长回来。”

任凤楼血肉模糊的脸在剧烈的疼痛中抽搐着,扭曲出一个笑容:“陛下不如割下我一块肉吃了,说不定就能长生不老呢。”

“朕确实这么想过,”李琅把他的手轻轻握在掌心,“可是风险太大了。”说着他用匕首在任凤楼小臂上剜下一块肉,装在了盒子里。

任凤楼心急如焚。他不知现在身在何处,也不知过了几个日夜。但十日之期肯定过去了,李宜舟现在还撑不撑得住。

“对了,”李琅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这锁链叫情丝锁,你越动它就越狠心。你和它拼上性命,它就要你的命。宜舟让朕不要伤了你,所以你还是不动的好。”

任凤楼神智有些模糊,隐约听到李宜舟的名字,像被人当头一棒般清醒过来。如漆的眼中迸出寒意。

李琅坦然与他对视,语气波澜不惊:“母后谢你这些年对宜舟的养育之恩,特赐御酒一坛。”

李宜舟……李宜舟不可能,不可能如此。

被扭曲在一处的断筋裂骨疼得人无法清醒思考,任凤楼笑自己这个千年老妖怪居然被李琅几句鬼话搅得心神不宁。

李琅几次对李宜舟下手,那小崽子恨他的皇兄恨得咬牙切齿,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与李琅……一起。

他不去想李宜舟十年来对母亲和兄长如何眷恋,不去想为何把老太监关在门外的李宜舟为何最终还是去赴约。只要不想这些,他就知道李宜舟每个神情和动作都是在动什么心思,那孩子是个没心没肺的,谁都放在心上,却又谁都不那么在乎。

他确实……谁都不那么在乎。

任凤楼睁开眼睛看着漆黑的屋顶。冥主的广袖落在他眼睛上时也是这样的黑色,那位神明赋予他千年不腐的肉体,在他头顶很高的地方轻叹:“总有一天你会知道,前世今生的爱是一件多么可笑的事情。”

李琅已经离开,嵌进骨头里的锁链慢慢放松,经脉和骨头慢慢开始愈合。任凤楼感觉筋骨愈合得差不多,再次用力一挣,锁链又断了一根。收紧的情丝锁勒进心肺里,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任凤楼闷哼一声,耐心地等下一次有力气挣扎的时候。

躯体被一次次拧成碎块的感觉并不好,任凤楼恍惚间感觉自己已经来到了黄泉下。

余落烟去过冥间,在喝下孟婆汤前被人拽了回来。他说那些准备轮回的魂魄喝了孟婆汤跳下洗尘湖,出来后都是五官平平一模一样的光头,就算死得开肠破肚五花斑斓,也能洗成了干干净净的秃魂。

“我打赌,你就算在洗尘湖边看着一只鬼跳下去,也找不到哪个是爬出来的他。”余落烟对他的执念嗤之以鼻,“你就算凭什么物件找到了,找到的也只是那个物件。”

可我找到他了。任凤楼在剧痛中死死抱着这股念想不肯撒手,他找到他了,不能让他再死在我面前。

他有些话没有告诉余落烟,也没有告诉过李宜舟。

千百年中他养了那么多徒弟,李宜舟是最会戳他肺管子的那个人。就算与裴行羽无关,这孩子也要救下来,只为了……只为了十年来那孩子每天和他说三遍的那句话。

“师父,不要吃别人做的饭,他们会给你下毒。”

面具上的唇颜色很红,比刚磨出的朱砂还要红。裴承指尖抚过那边微微翘起的嘴角,落在苍白的脸颊上。

敲门声响起时裴承把面具收入了抽屉中,抬头时看到李宜舟走进来。

李宜舟脖子还有点酸,晃着脖子问:“裴兄,今天什么日子了?”

裴承道:“今天二十三。”

李宜舟皱眉:“我躺了那么久?”

裴承道:“地火灼心非寻常毒物可比。”

李宜舟问:“我怎么活过来的?”

“太后御赐了一块寒玉,”裴承手落在桌沿上,竭力克制着自己的表情,“你若想谢恩,就自己进宫吧。”

李宜舟未发现他的异样,听到太后御赐后别扭又不耐烦地皱了皱眉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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