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抉轻重
乞合动作粗鲁,只在腋下夹着朱离,将他丢在店内一堆碎布头里,转身便要走。
外面情形堪忧,乌桑又是重伤之身,那些人一旦发现乌桑踪迹,且在乌桑身旁不见了自己,定然要对乌桑下手!
朱离一想到此,急得体内气息乱窜,但乌桑和他身手相当,乌桑动手制住了他的穴位,他又怎能轻易解开,他拼着最后一点力气,也只有二指能动,顺势扯住了乞合衣衫,望向乞合时额上一层汗珠,眸中水雾迷蒙。
乞合不是乌桑,即使看见他这等狼狈凄凉也毫无所动,他说官话生硬,更带着一股冷冽之气:“外面乱的很,我无暇护你,你好自为之!”
朱离苦于不能开口,但眼下唯有此人可求,他怎能放手,只攥紧乞合衣角,殷切地望着他。
乞合有些不耐烦:“乌桑危险,我先去救他,至于你,回来再说!”他本欲挥手打落朱离捏着他衣角的手,哪知朱离听到这里却自觉地收回了手,只望着他松了口气。
乞合心里倒很不是滋味!
他今日守在此处确实不为朱离,他是为了乌桑。
朱府这事中间凶险诡诈,哪是乌桑这等不通俗务之人能掺和的,何况朱府还不是朱家少爷当家,许多事情,便是朱离这个朱家唯一的儿子说了也不能算数,乌桑却不听自己劝告一头扎进了朱家的事里,现今果真惹上了杀身之祸,他又怎能不救!
可谁知他一见到乌桑,这人的第一句话竟是要他先藏好朱离,他不及辩驳,朱家少爷已被塞进了他手里,他再要追出去,只怕乌桑也不依,只能先将朱离藏在这里。
可那些人的目标本就是朱家少爷,朱家少爷一直和乌桑同路而行,过了个巷道便不见了踪影,他还能讨到什么好处!
乞合想到这里,眉心几乎蹙出一座山丘,他步履匆匆,沿着交错曲折的巷道拐出去时,却已不见了乌桑推着板车的身影,乞合不由心里一惊,差点在人群拥挤的街上跑起来。
他好容易才勉强镇定下来,乌桑是个杀手,逃跑定然是和他的剑术一样是必修之技,他绝不至于在这短短的时间内毫无声息地被人擒走或者杀害!
乞合稍舒一口气,一边闲适而行,一边目光往四处巡索,好一阵儿才将目光落在一个点上,那里一人披着一件颜色暗沉的披风,夹在人群里不慌不忙地走着,若不是t向四周的眼神太过凌厉,简直与寻常百姓无异。
但他很快便发现这人身后已经缀了好几个尾巴,正在行人的掩护下一步步逼近过去,乞合心知不能再等,走快了几步,装作酒醉撞翻了好几处街边的小摊,横在地上的摊位阻碍了行人,摊贩的叫嚷之声也吸引了那些尾巴的注意,他紧走几步,赶到那人跟前,正要伸手牵那人手腕,却觉自己手上一疼,他惊慌回头,只见身边的人笑得极冷:“原来是你!”
却不是乌桑,而是徐家的女公子!
乞合不知乌桑如何,心里一阵慌乱,他用力一挣,那徐家女公子并无意和他争斗,也已松开了手,只是哼了一声:“看来朱家少爷是在你手里了!”
乞合瞬时明白过来,他举目四顾,果然见一个与朱离身形极为相似的人在不远处站着,冲这边行了个礼。
徐家女公子亲自出马,却在追过这一道巷子之后不见了那推着菜蔬的两人的身影,疑是这里有人相助,但想朱离和乌桑两人回朱府可不只是为了自己能回朱府,他两人手上还带着那个抱夏,绝不会两人都蜗居不出而将抱夏一个弱女置于险境,那么这里相助的人只怕只会保住一人,而另一人就得相继施救。
她摸不准到底是有人接应乌桑还是有人接应朱离,只得两手准备,一面扮作朱离和乌桑的模样等着徐州城里接应的人来相助,另外派了些人沿着巷子四周继续查探乌桑和朱离踪迹。
只是她也未料到参与其中的竟是这个胡人!
但也不难想象,她与人合伙行事,对方底细自然要摸个清楚明白,这个乞合和乌桑颇有交情,乌桑牵扯其中,他出手相救也是常理。
只是他会舍弃乌桑而救了朱离?徐家女公子有些疑惑。
乞合被骤然逼问,心慌之余迅速镇定,他也冷笑了一声,“你我目的相同,我若有朱家少爷在手,何必再担心乌桑这小子!”
徐家女公子不知是信了没信,只在唇角挑起一点笑意,乞合却颇是义愤:“要朱家交出《沉香谱》,只管拿朱少爷就是,为何要动乌桑?我听闻他差点丧命!”
徐家女公子答得漫不经心:“为何要动他?呵,他劫走了抱夏,眼看就要查到父亲头上,我还能留着他供着他?”她说话之间眼神却不停歇地在四处找寻。
乞合何尝不是心神不定,徐家女公子手下的人功夫怎样他是见识过的,此刻也是四处张望,但他不必掩藏自己的着急:“从前不算,只说现在,徐公子亲自出面,已成功将徐大人掩在了后面,乌桑无足轻重,还是找到朱少爷要紧!”
徐家女公子没听见似的,只轻轻啊了一声:“你瞧!”她手指指向前方。
乞合在她轻叫出口时已将目光落在了前方,那里正是一阵骚动,提剑急刺的人虽则招数又快又准,终究出招无力,只几招便被人围在了中间,乞合已在这当口往前挤出一些,看出那人衣衫虽换,脸上伪装也和先时不同,但轮廓正是乌桑无疑。
他拔出腰间弯刀,还不及出手,已被徐家女公子按住了手腕:“朱家少爷重要,乌桑也一样重要!”
乞合手腕一翻,那徐家女公子却也变招迅速,几个推拿勾兑之间,两人一时难分胜负,但徐家女公子却气定神闲:“你按兵不动,我只抓他,你若执意捣乱,我便杀他!”
她这话说得及其轻巧,乞合却闻言住了手。
这女子向来言出必行,且此时对方人多,他难以抵挡,而况异地他乡,闹市之处他一个外人不敢太过张扬,只能眼睁睁看着乌桑腿部手腕中了两刀,被人逼在地上。
想来乌桑自下山伊始还从未被人擒住过,脸上神色十分难看。
乞合蹙着眉:“我要见他,我有话问他!”
徐家女公子很是轻松自如:“你交出朱家公子,我便让你见他!”她说着摇了摇头:“不,我还能放了他!”
乞合气得拂袖,忍了许久才道:“好,你不许伤他,我必倾尽全力去捉朱家少爷!”
徐家女公子眼神在他脸上巡索良久,才呵地笑了一声:“玩笑话!你要见他便见,最好能劝他说出朱少爷的下落。”
乞合哼了一声:“他若肯听我的话,又怎会落到今日这地步!”
徐家女公子侧着头想了一下:“那倒也是!不过劝他说出抱夏的下落也好!这个抱夏本事也不小,我查了乌桑前后进城的人马,竟没有一个相像的!”
乞合只当做无意,等她排布完了人马才道:“寻到抱夏又如何,指不定她已将知道的全部告诉了朱离!她可是朱府里那一位一母同胞的妹妹!”他只是试探,这位徐公子未必肯为一个手下而饶了抱夏性命。
徐家女公子的手下押着乌桑,她带着这一群人往回撤,却还有手段在这闹市街头抓完人带走时低调地不引起别人半点注意:“也是!朱家少爷终究要知道朱家是怎样一个污泥淖,他身后押着朱府一府人,还有近亲远亲各族人的性命,不知道的时候还能跳腾,知道了还能跳腾地起来么?”
乞合听闻此言还不及松口气,便听她又自言自语道:“只是抱夏在眼皮子底下被人劫了,这口气着实叫人咽不下!”她笑了一下:“真恨不能打乌桑一顿泄恨!”她看着乞合脸色阴沉,掩着唇笑得十分娇俏:“说说罢了,哪能呢!”
她生的冷艳,这般矫揉造作地笑起来更叫人背上生寒,乞合却只得忍着,及至徐家的地盘,这位徐家女公子笑着问:“你要见乌桑,我若在场,不妨碍吧?”
乞合也只得忍着气道:“自然无妨。”
她怎肯放他和乌桑单独见面。
只是有徐家女公子在场,乞合只得沉住气。
乌桑除却身为男儿轮廓冷硬一些之外,其实与那位故人长得极为相似,以至初次见面,没有任何信物的情况下,他也不由地心生亲近。
此时这人就在距他几步之外站着,身上捆着铁索,衣衫上还沾着血迹,脸色苍白倦怠,见到他时疑惑至极,眼中都冒出一缕光芒来。
但乞合只得忍着,冷了声音问:“朱家少爷撇了你独自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