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 斗雪红 - 牧葵 - 历史军事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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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1.

诛银浑浑噩噩地梦见了自己的家人。将军府内的花园、高低起伏的红砖房,窗棂内有琴声似仙音缈缈,包围着他为数不多的美好记忆──满地苍翠映着天蓝,大他两岁的二哥李青坐在远处的石椅上吹笛。他大哥在几株月季旁教他枪法,可他却笨拙得连手里的□□都握不住。

未放的花间,他被长兄无奈地拍了拍肩膀。等他再长大一些就好了,大哥说要把枪法和骑术一起教他。

他没记清兄长的表情,却记得身后无刺的月季含苞待放。

李家这辈就他们三兄弟,李青从小病弱、便不曾习武。他们是南方少数会骑的武人世家,南北马种不同,诛银却终究没有机会长到他兄长眼中足以驾马的身高。讽刺的是,如今他也能骑了,骑的是北方骏马,并肩的是那个高鼻深目的宴国太子……

「别在这里睡啊?」

一道女声将诛银拉出梦境。睁开眼,易寂嫣蹲在身旁,黑纱后方一双眼含笑地看着他。诛银愣了下,才想起自己正坐在时明宫外看女刀客练刀,不知怎么,缩在台街上便睡着了。

这几日风雪小了些,诛银的病也在那之后恢复七八成。苏少迟终于不再寸步不离地陪他,只是托易寂嫣留在时明宫。

「我梦到了故乡。」

「哦?」

难得诛银主动说起,女刀客站起身、感兴趣地挑眉。可诛银低头没留意到她的神色,只是裹紧自己身上的衣袍,望着街下的雪地,眼神有几分复杂。

「前日不是说,李家又多了个女儿?我在想,我妹妹会是什么样子。」

说到最后声音便低了下去,易寂嫣顿住片刻,面纱后方依稀传来叹息。诛银不禁笑了声,在他人耳里听上去或许像思念般,带着一点怨恨的意味、又好似有更多的伤感。虽说只有他自己晓得,这种时候他仍不能忘记如今他是谁。

「离家不过两年,却觉得什么都已经事过境迁。我……三弟没了。多了个妹妹,可我也不知道她健不健康、漂不漂亮?生在武将李家那样的地方,我却希望她别习武,最好像个皇女一样,给别人护着一辈子。」

「若你真想知道,让人去探个消息如何?」

「不了。」

易寂嫣耸了耸肩,倒也不真认为他会任性至斯。只是诛银怕事实揭露的另一层心思,她就确实无从知晓了。

「只要两国无争战,想必你妹妹也可以安稳一世。」

「呵。」

诛银站起身,转身准备走往室内。当前的日子还不知会持续多久,谢寻婉在祺国内部的部属,宴国又怎么可能毫不知觉?苏少迟肯定也在为两国开战之事做考虑,只是他没防备过身边的人……

「别多想。」

诛银在台阶上停住脚步,回头看向易寂嫣。女刀客端正地站在那里,黑衣也不减风采,安抚的口气倒有几分像她的主子。

「不论如何,公子不会抛下你。」

他们还当他是最初不问世事的李青,从来如此。诛银无声地笑了下,抬眼眺望时明宫外的高墙。

「倒是,前几天都去哪里了?」

「哦。公子让我去查几个老臣罢了。毋须担心。」

该担忧的本就不是他。诛银应了声,看几只乌鸦从墙后窜起,嘎呀地扑腾翅膀、飞上白茫茫的天穹。

2.

苏少迟垂眼注视跪在政殿中央的范承,对于这些自他小时便于宫中为皇室奔命的老臣,他永远有股说不出的滋味。庆盛十余载,全靠他们维系住王朝──并吞西国、守住极北关口的w江之役,全是他听闻过的故事。在这寸土上发生的每一件大事都留名青史,他一个局内人却总是远在他方,金戈铁马、国盛消亡,事不关己。

若不是皇女逝世,陛下又怎么会改立他作太子?现在他步步走向登基,如范承这样的老臣们竟还愿意助他。

只是他们不待见诛银。

「若是没有他事,范将军还是早点回去吧。」

「臣不回去。这里有一请求,望殿下能听听。」

「有什么不能在朝会上说的?若你要提刺客那桩事,易寂嫣已经在查了。用不着将军担心。」

范承仍跪在原地,极低的姿态,所作所为却是在逼太子就范。他要说,苏少迟不能不听。他怎么会不晓得?这些人或多或少瞧不起他这无知又胡来的太子。

「罢了,真有这么重要的事,就说吧。」

「现下祺国断绝与我朝的贸易,商队却依然能带入南方的物资。臣一直觉得奇怪,便私自派人至商队调查,得到了一封盖有祺国国印的密信。在此呈交殿下过目。」

苏少迟走下座位,亲手接过了范承从怀间掏出的信纸。朱红的水印确确实实地是祺国国印,他打开内容,手里蓦然一紧。

「留心情势,挑拨女刀客。」

潦草的笔迹、简单的命令,所指示的对象却显见得是他们身边的人。宫里两百门客,得以是任何之一。而范承心目中最可能猜测的也不过就「他」。

「送信的人呢?」

「下人办事不力,让他自尽了。」

商队入城时,不少门客都会上市集去瞧瞧那些珍稀玩意儿。也是说谁都有机会收信,要查也简单,在冬市多布些人手看谁徘徊不去。这事给易寂嫣办,不透漏风声给他人就是。

苏少迟已有定论,然而范承不会放过这机会。他抬起头直视太子,提起某个人便咬牙切齿。

「恕臣妄言,这封信寄出的对象肯定是那名南方人!他在关上有许多机会接触商队,而这次回宫,说不准就是来挑拨殿下与您的帮手。」

「这只是无凭的猜测。」

「臣……对陛下的状况也甚感忧心。殿下还年少,易寂嫣也就罢了,千万不可听信那些门客一群市井之徒的胡话。」

范承忽地语调扬高,所说的每字每句,都随着他的拳头重重地敲向地面──

「尤其那名南人!臣看他就是祺国的探子!」

「他不过出身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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