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 女主她镇宅 - 藿香菇 - 历史军事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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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他见过满地的鲜血,他见过流淌的血液,他见过尸横遍野,他也见过那黄沙遍天残阳之下的残肢断臂。

可这所有的一切,都没眼前的场景让他悲愤,这是他第一次见到,他所在意的人,被扔在那一锅血肉之水中痛苦挣扎,而他只能躺在地上,眼睁睁地看着,什么都做不了,更讽刺的是,那些都不应该是她去承受的,那些应该落在他的身上的。

他看见她满身的鲜血,他看见血水灌进她的眼耳口鼻之中,他看见她的衣裙被染成血色,他只能看着……

当房门被推开的那一刻,当看见那个与杏容长得颇为相似的少女执剑而来的时候,他甚至感受不到一丝的高兴,来了又如何?已经晚了……是的,已经晚了,他知道已经晚了,那双清亮的杏眸里已经浸入了血色,那明媚的脸上已经遍布着血渍。

楚息死的很惨,九天紫雷地狱烈火,活生生的被烧的魂飞魄散,他看得出来,那个杏容口中的姐姐很愤怒,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薛寄容,虽然是第一次,但是他却亲眼见证了薛寄容正式踏入捉鬼师一途,正式成为这世间第一个也是唯一的捉鬼师。

那次之后他没有再去找过杏容,不是不想,而是不能,薛寄容直接拿刀架在他的脖子上让他滚远一点儿,而杏容每次只要一见到他靠近就会发疯似的大叫,见到他,她就会想起她吃掉同伴的肉饮尽了同伴的血,见到他,她就会想起那一锅恶心至极的‘十全大补汤’,见到他,她就会想起那不断地涌入身体的鲜血,灌进耳鼻的血汤。她回想起所有可怕的一切,一个十岁的女孩儿不应该经历承受的一切。

而那一切都是他带给她的,如果他来到南江的第一天不滥发好心帮她解围,如果他大大方方的收下她还来的桐板,如果他没有与她一起逛遍朱绣阁,游过南江桥……如果,她没有来陪她逛那十五的花灯,如果……她没有在楚息带他走的时候拦在楚息的面前……

如果这一切都没有发生,她薛杏容还是那个薛杏容,还是那个在南江生活肆意的薛杏容,她会在薛寄容的庇护下平平安安的长大,她会如以前那般在阳光初升之时提着菜篮闲逛,她会到处去找些杂活儿干攒好钱给姐姐买礼物,她会和小葡萄读书习字成为一个知礼明心的姑娘,她会有一个疼她的姐姐,爱她的丈夫,懂她的朋友,她会有……最好的生活。

可是,这个世界没有如果,他只能午夜梦回的时候,从梦神那里求来一场永远也成不了现实的梦。

诸槐靠在窗前,呆呆地看着庭院里飘落的黄叶。

哪怕他身在宫廷,他依旧时时关注着薛杏容,他怕,他怕那双他曾经最喜欢的明亮杏眸会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再一次见到杏容的时候,是六年之后的选秀上。他是高坐上首的皇帝,她是阶下束手的秀女。

她在对着他笑,大大方方的笑,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点儿也不开心,甚至那一颗心不停地往下沉,因为那笑容就像是当年那个厉鬼楚息的翻版,笑的空洞,笑的魅惑,可是独独没有他最魂牵梦萦的东西。

他本是不打算让她进宫的,可是站在秀女之中,对着他歪着脑袋,她笑嘻嘻地说:“小哥哥,姐姐不要我了,你要收留我吗?”

一声小哥哥,他便什么都忘了。

他接她入宫,封她为妃,他的宫廷里没有皇后没有妃嫔,只有她。他喜欢她,不不不,他爱她,从当年在南江的时候开始她就在他心中扎根,他们同过生死,他们曾在暗无天日的房间里相互依偎,所有人都可以嫌弃她,都可以不喜欢她,但是诸槐不可以,因为她是薛杏容,所以他不可以。

他一生当中有两段永远也不愿忘记的岁月。一段是当年南江初见,另一端则是她初初进宫的那一段时日。

他可以尽情地抱着她躺在床上,相拥入眠,醒来时她撑着脑袋浅笑。他可以听见她的尚且还保留着那么一丝丝纯粹的笑声,她会笑着吻他的嘴角,她会指着花园里的飞过的蝴蝶与他说起当年看过的南江凤鸣蝶,她会……

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她渐渐的变了,她会时不时眯着眼冷冷地看着他,她会歪着脑袋兀自地发笑,笑的鬼意森森,她会给自己宫殿的院子里种满一片又一片的红蔷薇,她还会去望露山,去那个他永远也不愿想起的地下山庄。

她彻底变得陌生的时候,恰逢京都盛传季家二公子季洵与捉鬼师薛寄容的事情。

她没日没夜地坐在庭院里的蔷薇花边,一遍又一遍地念着,她说:姐姐不要我了,她不要我了,她没有来找我,她真的不要我了。

也许这句话更适合用在六年前她被楚息折磨的时候,也许这句话是那个时候她心里的声音,当初她依偎着他每过两个时辰就会与他说一句:小哥哥,我姐姐很快就来了。

说完这话之后,只剩下无穷的沉默,他大概能猜得到她心中在想什么。

她在想……为什么没有来找她呢,她等了那么久,为什么没有早一点儿来呢?姐姐是不要我了吗?

她杀了很多人,她享受杀戮的快感,她变成了另外一个楚息,她会用着楚息的法子浇灌她院子里的红蔷薇,红蔷薇开的越来越艳,而他们的人生越走越暗,看不到光亮,找不到前途。

他想过阻止她,但每当她歪着脑袋,那双杏眸静静地看着他的时候,他就溃不成军。

理智告诉他,他应该拿着朝廷律例,拿着国法,将她诛杀;理智告诉他,他是一个皇帝,他属于天下,不属于她;理智告诉他,他应该仁明广德,他应该把这个残害人命的女人送入地狱。

理智告诉他,理智告诉……他。

可是他的感情打败了他的理智。

他不能让她死,他不想让她死,她要是死了,他要去哪里找她?阴曹地府?黄泉冥路?

他是个糟糕至极的皇帝,甚至还比不上他那个残暴的父皇,他是个失败的皇帝,失败的一塌糊涂。

安深深看着他捂着眼,低头沉语的模样,诸槐是非不分地护着薛杏容,不仅仅是因为爱,还有多年来缠魂入梦的愧疚煎熬,他觉得所有的错都是他的,不是薛杏容的,都是他的,所以他没有资格去指责她,所以当薛杏容静静看着他的时候,他才会不管不顾地顺着她。

廉邵自然不知道这一系列的事情,他现在知道了,神色不免有些复杂,但即便是如此他依旧坚持他千年前的立场:“你们的手中的杀孽并不会因此而消。”

诸槐竟是笑了笑,他转头看着安深深:“你也转了不少世了吧,她等你好久了,等了一千年。”

“等我?”

“是啊,等你,等你回来,然后见你一面。”

安深深不由心中一酸,微微偏了偏脑袋,没有言语。诸槐立在她面前,直挺挺地跪了下去,郑重叩首:“姐姐,你不介意我这样叫你吧?”

安深深闭上眼没有回应,她隐隐能猜到诸槐接下来要说什么。

“姐姐,她错了,我也错了,我们从来没有想过获取原谅,我们都知道罪孽难消,我不求你饶了她,我只求你在让她魂飞魄散的时候,带上我。哪怕魂魄化为飞烟,我也期盼着,我与她能落在同一块土地上。”

“暗沉的屋角我们相互依偎,世人的唾弃我们一同承受,黑暗无光的路途我们一起跋涉,从头到尾我都陪着她的,这一次我也不想例外。她若是一个人该有多寂寞多孤独啊,姐姐就当是给我们最后的那么一点儿恩赐吧。”诸槐很平静,平静的可怕。

廉邵听见他的话,大惊,一下扑到她面前扯起他的衣襟:“诸槐,你在说什么胡话,她的罪孽可比你的重得多了,你充其量就是个包庇之罪,你还可以投胎你还可以转世,你……”

诸槐拂掉廉邵的手,定定地看着他,廉邵与他是至交好友,他们之间说是朋友不如说是兄弟:“投胎?转世?三千世界,她都不在了,我投胎去做什么?我转世去做什么?”

廉邵颇有些颓然地松开手,沉默了下来。

诸槐很执着地看着她,她终究还是答应了下来。

诸槐与廉邵仍旧留在了学士府里,安深深是一个人离开的,季九月在照顾着昏迷的俞子晋早就没工夫搭理她了。她没有坐马车,是一个人走回去。

穿过繁华的街道,走过叫卖的摊位,她立在卖糖人儿的摊位前,久久回不了神。

“姑娘?”卖糖人儿的是个年轻的妇人,她看了看眼前的站立许久的姑娘,神色怔然地看着她摊位上的糖人儿,竟是泪光涟涟。

妇人唤了唤人,又将她一直盯着的那个仙女的糖人塞进安深深的手里:“送给姑娘的,甜着呢,吃吧,吃了心里就不苦了。”

安深深愣愣地接过糖人儿,呆了许久,连忙掏出银钱拿给妇人,哪知妇人却坚决不接,她只是温和地笑着说:“小妇人送的,小妇人送的,不要钱。”

“上车。”淡淡的女声从旁边的马车里传来,安深深抬头看了看,额心的梅花钿格外显眼,那张略显艳丽的容颜突兀入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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