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亲密
卢皓被海风吹了这小半天,醒了不少酒,见陈虬虎要与颜铮下场比试,忍不住心思活络,又出幺蛾子,“小子们,多久没看悬桥啦?哪个要看?”
口哨声顿时尖破刺耳地响起来,这热烈程度,顾青直觉想要捂耳。
“悬桥!悬桥!”
人群开始有节奏的鼓动。
宗靖龙拍了拍卢皓脑门,“嫌闹得还不够啊?”嘴上虽如此说,却不曾真的阻止比试。
“阎大人可会泅水?”陈虬虎笑问。
颜铮点头。
巨大的福船主舰此刻停在漆黑汪洋中,左右两侧各有一艘同样巍峨如小山似的福船。陈虬虎道:“既是我下场比试,就搭我的船吧。”
当即有人扛来一条红漆长板。
顾青眼见那长板颤巍巍伸出船舷,直搭到对面福船上,随即有人用绳索重物将跨船的两头固定起来。
那长板开始随着船身上下起伏,薄片似的架在两舷之间,不过一尺来宽,仅能容一人堪堪站立。
顾青陡然明白过来,这便是悬桥了。
海上伸手不见五指,仅有两艘福船的灯火摇曳在红漆长板上,没有被灯火照到的地方,融入夜中难以分辨。一眼望去,好似悬桥只剩下几段妖冶的红,其余都消失在了空中。
自海面到船舷大约有数丈之高,足有七八层楼的高度,顾青靠着船舷往下看,深渊无光,涛声更像渊中巨兽的呼吸,叫人只想远远躲开。
他转身去看颜铮,轻轻摇头,这可不是掷箭投壶,打斗起来刀剑无眼,这要受了伤跌下海去,哪怕颜铮功夫在身,不至于丢了性命,只怕也好不到哪里去。
顾青的意思是如果颜铮不想比,他来出面,怎么说他也是主官,不怕宗靖龙不同意。
为了他的面子也好,朝廷的面子也好,不值得。古人在乎的,顾青还真不在乎。
可他忘了颜铮不是他,颜铮生在等级森严的大启,出身世豪勋贵之家,养于第一的将门,少年郎已屡立军功,他再怎么藏起性子仍是恃才难改,内里傲骨难折。
陈虬虎已当先跃上了红漆长板。
颜铮对着顾青放柔了表情,微微颔首,似是在安他的心,转瞬掀起长襟一跃上了悬桥。
顾青的心蓦地腾起,上下悬浮,也和那摇晃的桥身没有两样了。
宗靖龙放话,“老规矩,落板为败。”
海面突然起了风,浪头渐高,甲板上明显能感到晃动。因着两艘福船的起落不在同一个浪上,你高时我低,悬桥的起伏也就如同跷板,一头高时一头低。
颜铮与陈虬虎分别立在悬桥两头,陈虬虎面向宗靖龙顾青而立,颜铮则背对众人。
顾青只见颜铮负手点足立在红漆桥上,恰似落在一条起伏的红绸间。
风舞衣袂,他双脚生出胶漆般黏着不动,挺拔的背影随着若隐若现的红绸飘然出尘。
悬桥上两人开场皆是随风稳立不动,先亮出一手极为了得的下盘功夫。
至于桥的两端,如今加入看热闹的整整有两船几百号人,围的船舷边水泄不通。
陈虬虎当先做了个请的姿态,道了声,“刀剑不出鞘。”
颜铮还礼。
眨眼间,叮当兵刃之声响起,两人已过了十来招。
顾青看不出名堂,于是越发揪心。只听卢皓在旁点评:“阎大人这般身手必是师出名门,可惜咱们不是正经江湖出身,倒是做戏给瞎子看,白费了。”
宗靖龙点头,“虬虎仗着板子上来去几十年的功夫,倒也还能应付。”
说话间,两人攻守不停转换,已在悬桥上走了几个来回。
忽的一个大浪打来,陈虬虎恰好站在浪头起峰的位置,他仗着高处向下施压颜铮,出招变得极为凶猛,势不可挡连砍十几刀,将颜铮直逼到福船舷边,已是悬桥尽头,再退就要跌落甲板。
两人此时离得顾青极近,船上灯火将情势映得一清二楚,只见陈虬虎突地变了出刀手法,顺势蹲身,直攻颜铮双腿。
甲板上,张彪冷笑道:“又出这等阴招。”原来他就曾败在陈虬虎的这个杀手锏上。
颜铮避无可避,硬挺挺腾身飞起,单足踏上陈虬虎肩头,稳稳落到了他的身后。众人屏息来不及出声,两人又同时转身再战。
海浪滚过,已换作颜铮站到了高处,他立时毫不手软地猛攻起来。
“不好,桥要断!”宗靖龙喝了一声。
他话音刚落,众人只见两人又是猛拼一招,那红漆薄板再承受不住这般重力,“咔”的一下从中裂开……
悬桥上陈虬虎与颜铮对望一眼,“走!”两人借兵刃猛推对方,各自向后翻腾出去,直往两条福船飞去。
桥身经了这下,彻底断落开去,残片啪啪拍打在两船船侧。
以中心为点,颜铮离他那侧的福船眼见距离要更远些,顾青心扯到嗓子眼,只觉还不如他自个儿上场,也好过现下的折磨。
陈虬虎人还不到舷边,身子已止不住往下落,宗靖龙越过众人踏舷跃起,仿佛巨鹰翔空,上前抓紧陈虬虎,卢皓几乎同时将船上的长索抛出,将两人卷起,发力回撤,宗靖龙借力使力,带着陈虬虎稳稳落回甲板上。
另一头,颜铮终是差了半个身子,众人眼见他要坠海,不想颜铮顺势后仰伸展,将手中长剑猛击船身,借力重新翻腾上了福船。
几百号人爆发的欢呼叫嚣,简直要掀翻天际,从开始的比斗,到断桥,到救人,到自救,众人只觉精彩得下辈子也讲不完。
有人海上纵情长啸,两船的舵公也不用吩咐,拔了锚将两艘福船向彼此靠拢。
顾青心跳如擂鼓,但见对船甲板上颜铮立在舷边,人影越来越大,面容越来越清晰,于千万人中,独见他一人。
顾青再难抑制心底的冲动,想要跨过这海,恨不得能飞扑到对船之上,拥抱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