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 46 章
“于堂主,好好休息吧。”华淇冷着脸道。
华淇大跨步走出房间,三姐感觉气氛尴尬,看到华淇走出去赶忙跟上,给他带到了间空房。华淇要了些酒水后问:“你这……有叫九清的小倌么?”
“九清?”三姐略讶异,“他已经不在这了。”
“去哪了?”
“这我就不晓得了,几年前他得了怪病,离开醉乡楼后也没联系,你知道的,咱们这种地方,走了就不会再多惦记一分。”三姐认真回忆了一下,忽道,“不过听人说他貌似在西边城郊那出现过,就前两天。”
华淇垂下眼默不作声,气氛有些压抑,三姐提着胆子轻声问:“公子要不选其他小倌过来?”
“你说的怪病,是什么?”华淇突然发问。
“这个……”三姐表情不自然。
“算了。”华淇打断她,将银子放到桌面上,“你出去吧。”
三姐扒拉银子进怀里,连连点头应了后便出了房间。
华淇静静坐在凳子上,手指捏在一起相互摩擦。怪病?恐怕是当年助他逃跑之事东窗事发,九清因此被赶出了醉乡楼,想必离开前遭的罪也不少。就算是碰碰运气也好,他要去找九清。毕竟当年若不是他的内应,他也没那么轻松的便逃离醉乡楼,不然他哪能如此风光的坐在这让三姐拍马屁?
他从窗口一跃而下,点地时仿佛一片羽毛。冷风划过他的皮肤,周围的景象极速的与他背道而驰,飞檐走壁,树尖颤三颤,华淇便已经跃至前方十几丈远。
华淇在西城郊寻了一圈,夜晚虽然不好找人,但发光的东西倒是一眼就能看见。华淇站定在破庙门口,立马忽明忽暗的燃着火,荒郊野岭,四下一片寂静,那些臊人的喘息声一丝不露的回响着。
他挑眉,随手捡起地上的几个稻草,百般聊赖的编起小动物。
不多时,门开了。
一男子提着未系牢的裤腰走出来,舒爽的伸了个腰,哼着调子走了。华淇藏在暗处,将编成的“四不像”抓在手心,踱步走进庙内。
偌大的寺庙破败不堪,稻草遍地,房梁上布满了蜘蛛网,只要手指往柱子上一滑,便沾得一手指的灰。佛像蒙尘后没了光泽,却依然秉着一副怜悯天下苍生的模样,华淇走过去仔细看,佛像前的贡品是新鲜的。佛像后亮着火光,摇曳着将人影倒影在墙上,华淇悄无声息走到那人身后。那人毫无知觉,正在一件件穿上散乱各处的衣服。
华淇将“四不像”丢到地上,惊得面前的男子顿时跳了起来,他牢牢抓紧未来得及系好的上衣,露出布满青痕的胸膛,火光映红了他的半边脸。
“见面礼。”华淇笑道,“好久不见,九清哥。”
九清眼睛往那“四不像”瞥了一眼,满眼警惕:“你是谁?”
华淇摘下面具:“眼熟么?”
九清借着火光仔细打量眼前这人,觉得眼熟却实在想不起是谁,心想这人既然知道自己在醉乡楼的艺名,肯定以前是见过面的。可看着这年纪也不过十七八岁,他离开醉乡楼已有将近九年,那时他不过是个九岁小屁孩罢了……
九岁?九清猛地抬头看向华淇,满眼的不可置信:“你是……小三儿?”
“这称呼……别叫我小三儿了,我有姓有名,华淇。”
“你……”九清眼里兜着泪水,“你都长这么大了。”
华淇上前一步,他比九清高了半个头,阴影覆盖了九清哥的脸,眼中的泪却闪着光。他抚上华淇的脸,手指轻触后又快速收了回去,低下眸苦笑道:“这么多年……你没事就好。”
“多亏了九清哥,我才能活得这么好。但你呢,九清,你为什么要这样?”华淇抓起佛台上摆着的一小袋银子,提在九清面前质问。
他生气,更多的是痛心。明明已经脱离了醉乡楼,为什么还要这么作贱自己,明明不再受束缚,却又自己给自己戴上枷锁,人穷志不能短,当年他瘫在床上动弹不得时,也从没动过就那么死去的念头。
华淇再上前一步:“孟老板呢?你心心念念的孟老板,当初因为他而留下,为什么离开醉乡楼后不去投奔他?”
“他……”
“是因为他没把你放眼里还是因为你拉不下脸去求自己喜欢的人?那么你现在是因为什么?没衣穿没饭吃没地住,你宁可作贱自己也不肯去找份活来做吗!”华淇将银子摔在地上,厉声低吼。
“九清,别让我看不起你。”
华淇冷下脸,仿佛周围的温度都瞬间降了几度。
九清愣了愣,不怒反笑,他抓着自己的右手,用力到左手手指尖发白,他苦笑道:“我……一个废人,还有谁愿意用我?”
华淇闻言看向九清的手臂,此处光线昏暗,方才一直没注意,现在仔细看,那袖子下半部分是空的。九清一直倚着佛台,华淇这才发现,九清的一条腿与常人不同,脚背几近扭曲向后。
“我……对不起。”华淇道。
“没事,好些年了,我习惯了。”
“是醉乡楼那些人么?”
“……”九清又是那般低下头,不敢与华淇对视,“过去这么多年,我也放下了,你千万别去找他们的麻烦,他们那群打手毒得狠,你打不过的。”
华淇不是一个喜欢哭的人,若真要说,他都快忘了哭的滋味到底是什么了,可此时此刻他却鼻头微酸。
那个虽然身在红尘楼阁中却无勾心斗角的九清,那个温柔似水,忍气吞声的九清,那个不起眼的,不怎么受欢迎的九清,至少那时他身体完整,每日整洁见人。
而非在四处透风破庙里,躺在刺人的杂草堆上,以求得几日吃食而承欢人下,以现在这副狼狈的面孔,一个低微到尘埃的弱者身份,与自己对话。
而这一切的源头,都来自于他。
怎么可能放下呢,时间是所有伤痛的良药根本就是屁话,有些事就算过了百年依然会让人痛彻心扉,这个道理华淇是懂的。
他伸手将九清汗湿的头发别到耳后,将地上散落的衣服捡起来给九清套上,九清许久没让人照顾了,连道好几声放下,奈何那几声进了华淇耳朵里跟风进耳朵没什么区别,不过痒两下罢了。
“我还没问你呢,你怎么知道我在这?”九清问。
华淇老实交代:“我问三姐的,她说有人看见你在这附近出现。”
“什么?”九清忽然慌了,想到三姐想必也认不出华淇,便又将提到嗓子眼的心放回去,“算了。你变了这么多,想必她也认不出来。果然从小底子好长大了也不一般,这脸俊的。不过看你我又想起那时来救你的人,他和你长得极像,呵呵,我第一次看还把他错认成你了……”
“他已经死了。”华淇突然开口。
九清一怔:“节哀顺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