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林大娘心里的一块大石头放下来,这一觉睡得很踏实,往后的日子有儿子儿媳伴着,若是儿子再争气些能谋得个一官半职再好不过,她也不求他光耀门楣,能将老爷这么多年所受的委屈给讨回个公道就心满意足了……
她起了个大早,收拾好屋子,开始动手做早饭,等两个孩子睡醒了正好吃。远南和书斋的老板告了假,那人倒是大方,昨儿还让人送了贺礼来,特地嘱咐说难得的好日子,新婚燕尔的小夫妻正是如胶似漆的时候,待忙完了家里的事再去书斋就成……
林大娘并不知道儿子的字画在镇上以及城中都受欢迎,本就不愁卖,若是再少些,价钱自然也更好看。做买卖的更是将里头的门道摸得清清楚楚,论算计有谁能比得过他们?再加上这位老板原先就眼馋想将林远南挖到自己铺子里来,谁成想连老天都帮他,这等有钱途的人,他便是宽容些也无妨……
粥刚熬好,林大娘拿着碗筷出来夹咸菜,瞧着两口子从西屋里出来,远南不知笑着说了句什么,阿蝉没好气地瞪他,尤不解气用力推了他一把。而儿子浑身上下透着慵懒,眼梢上扬,好不得意,她忍不住跟着笑,这个混小子……
阿蝉催他起,他偏偏躺在床上不动弹,敬茶又不是自己一人能成的,软磨硬泡了好一阵他才起来,当然也少不得被他见缝插针的占了几分便宜。好不容易收拾好要出门了,他又不规矩将她的发给弄散了,任是再好脾气的人也忍不住火上头……
刚转身见婆母站在那里看着他们两人笑,她的脸忍不住红了红,快步迎上来笑道:“娘,我来罢。”
林大娘赶忙避开些,摇头笑道:“你是新妇,还是好好的陪陪远南罢,我成天的做这些都习惯了。”
林远南摸了摸鼻头,看着阿蝉不放弃,眉眼间的笑意更浓:“娘,阿蝉也不是个能闲得住的,她想做您就让她做罢。”
她穿了件桃粉色的衣裙,上面缀着盛放的桃花瓣,瞧得出是极好的手艺,活灵活现的,往后让她多扯点好料子才不至于埋没了这等手艺,先前两条及腰的大辫子此时梳了个好看的发髻,比起往前的青涩此时更多了几分妩媚温婉,瞧着动人的很……
林大娘没法子只得任阿蝉收拾去了,原先只有母子俩腌制太多也吃不了,等天热的时候怕坏,倒好可惜,所以腌的不多,饶是如此缸子里还剩不少,如今添了人,家里存着的那些东西都能吃的完……
阿蝉用热水过了几遍,将咸菜切丝用了香油盐辣子给拌起来……
林大娘张罗着他们先吃早饭,奈何敌不过小两口的坚持,都说规矩不能费。她听着忍不住红了眼眶,将提前备好敬献老爷的四盘菜和果子摆好,在牌位前的香炉里敬了香,弯了嘴角道:“你这会儿也该放心了,咱们三房添了新媳妇,最难的那阵儿都挺过来了,往后日子肯定能过得更好。你也同我一样,只盼着他们出息了,能给咱们家争口气,你的那些委屈再不必被埋落在角落里。”
阿蝉倒是听人说过公公是在进京赶考的路上被歹人害了性命,那时林远南也不过才几岁,只是不知道为何她听婆母的话总觉得当中有些别的味道,似是迷雾中露出来的一抹角很快又重新隐藏起来……
阿蝉随着林远南跪下来,拜了三拜,两人各燃一支香插/入香炉中,逝者已矣,与生者来说只剩悲痛。她对这一世的父母没有半分印象,自是不如与祖母的感情深厚。她见一旁的林远南脸色沉如寒霜,一双深邃如潭的眸子此时透着高深莫测,他到底怎么了?她心中虽疑惑,却也知道,林远南不愿意说的事便是她去问也问不出什么所以然来……
林大娘方才还一片凝重,待坐到主座上脸上已经恢复了慈爱的笑容,接过儿媳敬的茶喝了一口,将手上那只通体碧绿的镯子退下来戴在阿蝉雪白的细腕上,轻声道:“这是我过门时,你们的祖母给我的,跟了我这么多年,就是最难的时候也没舍得卖,今儿我把它留给你。咱们家如今也比不得从前了,娘只盼着你们两口子能好好的过日子,至于旁的,命里是你的不会跑了,不是你的也逮不到,知足才能常乐。”
阿蝉细细看了两眼镯子,心里喜欢得紧,只是玉易碎,待会儿她便脱下来保管起来。思绪停顿片刻,阿蝉垂着头羞涩道:“娘和远南都是好人,没有因为阿蝉冒失而看轻阿蝉,往后阿蝉会好好的孝顺您,家中的活计我来做,娘劳累了大半辈子,也该歇歇了,正巧阳春三月,不妨多出去看看,心也敞亮。”
林大娘以前过得也是赏月弄花逗雀儿的日子,经阿蝉这么一说,曾经和老爷在一起的那些风花雪月浮现在脑海中,抿嘴乐了:“一个人有什么看头,到时候你陪着我一同去才行,只是远南往后这阵子要忙书斋的活还要温书,不然我们一家子出去多有脸面,儿子儿媳都是天生的好相貌,外人指不定怎么羡慕。”
林家并没有多少事,吃过早饭一家人便闲了下来。院子里的树抽出了嫩芽,风吹过来,树枝盈盈一动,浅浅的绿意微摆,瞧着很是喜人。折磨了众人许久的冬终于不见踪影,这阵风温暖又和煦,整个人都跟觉得舒服……
阿蝉同林大娘说了会话,在外面站了会儿,这才进了屋子,小心翼翼地将镯子放进小木匣子里,同剩下的银子放在床下的小格子里,不瞪大眼睛时看不到,她向来觉得多留点心总归没什么坏处,这世间不被人掌控的事多了去,万一要是招了贼进来,总比入了这些吃现成的人手里强。吃过东西,人又止不住地困起来,昨夜的疲惫想来得好几天的缓,哪怕困得睁不开眼,她还是强撑着走到书房,看着坐姿笔挺的男人,扭捏道:“我困得厉害,想睡会儿,若是到了中午你记得叫醒我,还要准备午饭呐。”
林远南坐在那里出神,冷不丁地听到她的声音,忍不住回过头,眼睛里的森然和凝重哪怕收得再快,还是留下了一抹残痕。他无意给阿蝉留有太多的神秘,更不想让她一个人活在自己的猜测里,却不想还是露出了破绽……
“你便是多睡会儿也没关系,娘是过来人,能体谅咱们的,更何况家里没那么多规矩,你不必太过小心翼翼。”说着像是想到什么,忍不住笑道:“她若是不中意你,便是我乐意,只怕还进不得家门。她自己瞧中的,你便真有个什么错处,在她看来也不足挂齿。”……
阿蝉点点头转身要走,只听身后传来凳子擦地发出的声音,让她忍不住回头,只当他有什么话要说,谁知他握着她的肩头跟她一块走,阿蝉的心顿时一紧,看着他有几分防备……
林远南看着只觉得好笑不已,在她光洁的额头上敲了一下,无奈道:“胡思乱想什么?我有那么……不是人吗?明知道你不舒坦,还可劲地折腾你。你我新婚,我要是放着你一人回卧房,你这般小心眼,难保不会想我不将你放在心上,这不是天大的冤枉?”……
阿蝉觉得他说的也有几分道理,低头捂嘴偷笑,这人说起好听的话来也是能甜死人的,哪还有当初那般清冷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罢了,她图的也不过是这个男人能向她待他那般,如此便知足了。至于那些他不愿意说的事……总归往后在一起的日子还长得很,那些让他难以启齿的东西总有一天他会不再强忍在心中……
外面太阳从最初的苍白变得温暖起来,照进来的光都是金黄色,林远南虽觉得光照得她俏丽的脸颊更显好看,却也怕这光让她睡不安稳,未多想将窗幔放下来,抚摸着她一头乌黑的青丝,轻声说:“睡罢,我在这里陪你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