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vip
云天华从未觉得如此难堪过。
作为江南一带最大的米商，又曾在水患时开仓放粮救济过很多难民,云家在江南的地位向来颇高,连江南的官府都轻易不与云家为难，但唯独凛风堡让他心里很没底。
凛风堡在回到风卿墨手中这些年,渐渐脱离黑暗背景,如今游走于黑白两道之间,做的虽然不是杀人越货的生意,却也到底是有些狠毒手段的,没有人知道凛风堡的实力有多强,只传言朝廷都对他们很头疼，这样的人家,他一介小小商人自然是不敢硬碰的。
尤其，原本就是他的宝贝女儿对不起别人在先。
他的妻子在世时是江南一带著名的美人，出身书香门第，家道中落才会嫁给他成为商人妇，虽生来身子骨弱但性情非常倔强,因他纳妾的事对他有了怨怼，那之后身子每况愈下，生下双生女儿以后就故去了。他后来虽然也陆续纳过几个妾室，但一直无所出,就很疼爱两个女儿,只是小女儿潇潇不仅长得像妻子，连性格都像了十成，让他每每一看到她就想起故去的妻子,每次见了都心情很复杂，大女儿从小聪明伶俐又乖巧可人，和总是阴沉沉看着他的小女儿一比，他自然是更疼爱大女儿比较多，但是那不代表他心里没有这个女儿。
潇潇……那日一时粗心大意丢了的女儿，究竟还能不能寻回来？
“叶儿黄，路长长，叶儿青，路无头，燕儿燕儿何处去，白云碧汉水中央……”
孩童的歌声断断续续从院子里传来，云天华从沉思中回过神，抬手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在凛风堡的大厅里如坐针毡，他在家中被风卿墨派人“保护”了好几日了，这期间一直没见过风卿墨本人，他托人询问了很多次，今日终于被带到凛风堡来，但等了半个时辰了，除了刚才有个丫鬟来倒了杯茶水，然后就一个人影都没看到了。
“燕儿燕儿何时归，杨柳青黄天苍……”
孩童的声音还在继续，云天华再度握住袖子搁在额头，隐约觉得那歌有些耳熟，却不太记得在哪里听过，他不自觉抬头朝院子里看去，那孩童的声音渐渐走近，隐约还夹杂着年轻女子温柔的声音。
“红袖姨姨，他们说你会成为我的娘亲，是真的吗？”粉雕玉琢的小女孩约莫五六岁，是两年前风卿墨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下救下来的，据说那时再晚一步女孩就要被自己的亲生父亲打死了，女孩来到风家以后大病了一场，似乎也不记得那些事了，风卿墨便给她改名笑笑，作为自己的女儿留在堡中，这些日子女孩渐渐变得爱笑又乖巧可人，但那瘦弱的模样实在让每一个见她的人都忍不住心疼。
“笑笑，你想要娘亲吗？”红袖蹲下来，视线和小女孩齐平，缓缓伸出手替她将有些凌乱的发整理好，一边柔声道，“你还记得你的娘亲吗？”
小女孩一脸茫然地摇了摇头，漆黑的大眼一瞬间闪过一抹难过的神色，随即却又微亮起来。
“爹爹说，不高兴的事情不记得比较好，因为我叫笑笑嘛。”女孩撅起嘴嘀咕道，“只是人家都有娘，就我没有，想起来有点难受。”
“笑笑，这世上本来就很多事都未必圆满的。”红袖温柔地扬起唇角，“你爹对你很好，就算没有娘亲，你也会平安幸福的长大，人要懂得惜福才能每天都开开心心的，而且很多事大人不是没有想，只是可能缘分未到，你不必过于苛求去为难你爹爹。”
小女孩似懂非懂地眨了眨眼：“那红袖姐姐是不想嫁给我爹爹吗？”
红袖顿了顿，眼前忽然闪过风卿墨说“你若愿嫁，从此我就是你的亲人”时淡漠中带着些许温柔的样子，心底某处悄悄软了下来，她微微扬唇正要开口，身后忽然传来陌生而却又显得很激动的声音。
“笑笑？潇潇？”
看到陌生人突然出现，风笑笑顿时整个人扑到红袖怀中，红袖轻轻抱着她起身迎向来人，不解地看着他。
“这位老先生是……”
“你是潇潇！”那张脸毋庸置疑地证明了眼前女子的身份，云天华面色激动地走上前，红袖立刻抱着笑笑连连后退，一脸警惕。
“老人家，请自重。”
“潇潇！我是你爹啊！”云天华的声音瞬间就哽咽了，眼泪顺着眼角滑落在胡须上，声音越发颤抖起来，“你……你比你姐更像你娘。”
尽管容貌相似，但他心里清楚纤纤已经被他宠坏了，只有潇潇自小就是这样永远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唯独被她喜欢的人能得到她的笑脸。
“原来是云老爷。”红袖轻轻开口，声音仿若叹息，但被她紧紧抱住的风笑笑却觉得不对劲，红袖姐姐的手……好像在抖？
“潇潇？”似乎对失散多年的女儿这般淡漠的反应感到很难过，云天华一脸震惊地看着红袖，后者看着这张曾经在梦中若隐若现的脸，一时觉得头有些沉，脚下再度后退了几分。
“云老爷，请止步――”她的话还没说完，脚下却已经退到了院中一颗老树下，眼看身子就要撞上去，忽然出现的手臂将她整个人从树边拉了过来。
温柔却坚定的力道，温热的怀抱，似曾相识的气息，让她一瞬间再度失神，然而那人却很快放开了她。
“爹爹！”风笑笑很开心地从红袖怀中扑到风卿墨怀里，后者敞开手臂抱起小丫头，也没看红袖，兀自转向云天华。
“云老爷，凛风堡内机关密布，不比云家庄园，没有人指引还是不要随意走动比较好。”
机关密布？红袖茫然地转头看着风卿墨，她来了这么久了怎么一个机关也没瞧见？倒是戒备森严倒是真的，护卫的换防也非常勤快。
她听不懂，云天华倒是懂了，风卿墨这是指责他到处乱走，被差一点就成了自己的女婿这样说，他顿时有些恼。
“我听到令千金唱的歌了。”他犹豫了一下，咬牙对上风卿墨似笑非笑的眼神，“那是潇潇小时候爱唱的……”
“云老爷倒是好记性，不过这是云纤纤爱唱的。”风卿墨嘲讽地扬起唇角，“在云潇潇走失以后。”
云天华顿时一窒。
那年云潇潇刚失踪，他完全不知小女儿去了哪里，只听人说那段日子很多人贩子横行，因此怀疑女儿被人拐了去，也曾多处打听，但都无果，他愁得茶饭不思，是纤纤扮成潇潇的样子安慰了他许久，从此他就越发疼爱唯一剩下的女儿，去找潇潇的事虽然也一直有派人在做，但是已经不敢再期待结果了。
“风堡主……”云天华看着风卿墨身后一言不发，只面无表情看着自己的红袖，难得有些恼怒了，“既是已经找到了潇潇，为何不告诉我这个做父亲的？”
红袖张了张嘴正要说话，风卿墨却忽然将怀中女孩递给她，温柔地看了她一眼。
“刚才我在外面遇到了几个皇城来的客人，你去见见吧。”他说着，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是小姐和左公子吗？”红袖的眼眸立即亮了起来，抱着女孩转身，身后传来风卿墨略带嘲讽的声音。
“云老爷难道不该问，为何你找了十几年没找到，我却只找了几个月就找到了？”
“……风堡主这是什么意思？你想说我根本没有想找回女儿吗！”云天华忍不住抬高了声音，笑笑似乎对这样的歇斯底里有些阴影，立刻伸出双手捂住耳朵，整个人都抖了起来，红袖急忙抱紧女孩加快了脚步，看也没看云天华一眼，做父亲的人顿时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风卿墨，你下聘礼要娶我大女儿，如今又把我小女儿圈在凛风堡，这左拥右抱的算盘倒是好！”
“左拥右抱？”风卿墨慢条斯理地重复了一下这几个字，像是在说一个笑话一般极为嘲讽地笑了，“云老爷，从一开始我就说过，我要的是当初在云汉江收到我家传宝玉的那个人，至于其他的，谁喜欢谁就放在自己家继续宠着，别跳出来惹眼，免得被我玩死了，我是不是这么说的？”
是了，从一开始他带着纤纤找上来的时候，这个人就这般毫不掩饰地说了，是纤纤坚持要嫁给他，他只得硬着头皮拿当初两家的约定要求风家来迎娶，但是天知道，除了走失的云潇潇，云家竟无一人见过风卿墨所说的信物。
这让他忍不住对已经丢失的小女儿有了些怨怼，那时才五岁的女孩竟然就有了那样的心思，连他这个做父亲的都瞒着，这般孤僻倔强真是越想越像已故的妻子，一点也不像纤纤……
对了，纤纤！
“风堡主，明人不说暗话，我女儿纤纤到底去哪了？”这才是他今日过来的主要原因。
“云老爷真爱说笑，你女儿在与风某大婚之日逃婚去了，我还没找你讨人，怎么你倒是找上我了？”风卿墨心情甚好地伸手从身旁的树上折下一片树叶在指间揉搓把玩，似笑非笑的说着让人心惊的话，“还是说云老爷已经找到了风家的信物，特意来求饶的？”
“求饶”一词让云天华顿时无言以对，但有些事也确实需要有人承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