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少女,想要新娘的捧花吗
婚礼当天上午,阳光明媚得像通了电的白炽灯,空气像冻过一样干净。汪泽借了一辆大货车,和流歌一起把十几大箱点心运到了会场。
新郎早早就站在会场门口,一身亮闪闪的白色复古丝绸礼服非常醒目。他一看到两人就招呼旁边的工作人员迎了上去,扛的扛抬的抬,把点心卸下车。
然后他看到了汪泽背后,两手空空的第三人。
他刚刚修剪好的眉毛震动了几下。
“因为……你太太突然又要求增加现场制作的服务,所以他就跟着一起来了。”汪泽解释说。
“这个我知道,”新郎皱着眉头说,“但能不能请他去换身衣服,不要穿着正装?我怕有些客人看到他会产生不必要的误会。”
婚礼在一处私人住宅的小花园里举行――三层,尖顶,很土很清新的上世纪复古风格别墅。小花园的草坪被修剪得非常整齐,像依着直尺一刀切的。精致的绣花地毯从缀满玫瑰的花拱门开始,一路延伸到花园中心的证婚台;地毯的两边绣着飞扬的花瓣和拉着弓箭的丘比特。长长的餐桌上摆满了各色餐点饮料,两旁的围栏灯柱挂着马卡龙色的气球,会场的音箱播放着一首欢快的舞曲。花园里到处都是充满童话气息的装饰,灌木和乔木也被修成了小动物的形状。
一切都打点完毕了,距离婚礼开始还有一小时。
流歌穿着缀花边的小裙子,和阿潇一起守着面前的点心台――后者刚刚在新郎的强烈要求下,把身上的小领结小马甲换成了纯白的厨师服。
她悄悄朝他瞥了一眼:围裙系在腰线偏上的位置,看起来比腰细腿长还腰细腿长;厨师服的袖口挽在手肘以下,正好露出紧实得恰到好处的小臂肌肉。双排扣和方领的设计让他的肩膀线条流畅利落;在他的坚持下,没有戴上烟囱似的厨师帽,取而代之的是店里的制服贝雷帽,在脑袋上斜斜一扣,看起来轻松又闲适,非常符合婚礼现场童话般的氛围。
――厨师服也不能阻止这家伙卖弄……了。流歌觉得新郎让他换了正装是正确的选择,不然他往门口一站,恐怕能收到不少宾客的红包。
“奶油。”穿着厨师服的人说。
流歌赶紧回过神,继续搅拌碗里的奶油。她正在为阿潇一会儿的工作做前期准备。
面前的长餐桌上除了琳琅满目的甜点之外,还摆了四台棉花糖机和巧克力喷泉。流歌的工作是给阿潇打下手,以及照看这四台机器,随时为宾客提供彩色棉花糖和巧克力水果。
“好玩吗,这个世界的婚礼?”点心师突然问她。
“……目前没看出特别好玩的地方,”流歌说,她朝站在花拱门前迎宾的新郎抛去一眼,“是不是因为还没开始?”
刚说完,她看到一个男人进场了。那个人穿了一身剪裁合体的深灰色西服,小平头像此刻脚下的草地一样整齐。他很熟络地和新郎互相拍肩拥抱,然后大步踏上草坪,和其他宾客微笑问候。
非常熟悉的小平头,没想到又会在这里遇见的小平头。
流歌想把他的脑袋摁在巧克力喷泉里的小平头。
段悦逢突然朝这边望了过来。流歌赶紧使劲撇开脸,看着天空上的白云和路灯上的气球,心里数到10,再转回来的时候,段悦逢早就没入人群了。
“不错呀,”旁边的人说,“我还以为你会冲上去揍他呢。”
流歌耸耸鼻子,很不满地“哼”了一声:“我怎么会干出那种事,我已经不是当初的我了。”
“那么当下的你准备怎么做?”
“……趁他出门落单的时候……揍他……”
*
正午的时候,婚礼热热闹闹地开始了。音箱里的小调换成了另一首庄严的乐曲,穿着复古婚纱的新娘挽着她的父亲从花拱门那头走来。她双手握着一束白色的捧花,头纱像瀑布一样盖住了脸,裙摆长得铺满整条地毯。两组穿着小礼服,背着小翅膀的孩子一左一右提着她的裙摆,像捧着白孔雀的尾巴。
流歌不是很懂为什么新娘要遮着脸,明明两人的巨幅照片就挂在花园里,挂得到处都是,所有人都看见了。
然后新人站到了证婚台前,证婚人念起了冗长的祝词。两人互相亲吻,交换戒指。跟着新娘一起进场的孩子把花瓣洒满全场,背景音乐停了,特别邀请的小乐队开始上场演奏,宾客们和着音乐两两成对地起舞。
“好玩吗?”身边的人又问了。
“……跟我想得不太一样。”流歌说。
这和她上一世参加过的宫廷宴会差不多,隆重,盛大,没劲。
然而马上就没时间让她抱怨没劲了。客人――主要是女性和孩子――潮水般涌向点心台。四台机器应接不暇,桌上的蛋糕和饼干马上被扫荡一空。流歌要上餐,要补充巧克力和砂糖,要给阿潇递这递那,还要截住飞跑的小孩以免让他们撞翻桌子。
和几乎忙出残像的她相比,旁边的点心师一边做着手工巧克力,一边和盛装打扮的女宾们谈笑,驾轻就熟,游刃有余――反正也是他平时上班干的那点事。
小乐队一曲奏毕,换了一首歌,才刚起了个头,点心台前的年轻姑娘突然“呼啦啦”地全跑了。流歌一边把棉花糖递给伸长了手的小男孩,一边朝她们跑走的方向张望了一眼。
“抛――花――啦――”婚礼主持人喊道。
流歌的眼睛“唰”地亮了。
“什么什么,这是要干嘛?”
“新娘要抛花束了,”阿潇说,“这个时代的婚礼风俗之一,接到新娘花束的,就是下一个要结婚的人。”
流歌听着就脸色一变:“怎么会这样,太不讲道理了吧,要是接到花的人不想结婚怎么办?”
“……不想结婚可以不去抢啊。”
“……也对哦。”流歌点点头。
草坪上,穿着各色礼服的年轻姑娘嬉笑推搡着站到了一起。新娘提着裙子站在她们对面,转身背对她们,双手握着她洁白的捧花。
“一般都是还没有遇到喜欢的人的女孩子才会去抢花束,她们觉得,这样可以让自己尽快找到……”阿潇说着说着住嘴了。他转头朝边上望去,流歌直直地盯着新娘手里的捧花,巧克力喷泉都溅到手上了也没有发现。
“你也可以上去抢啊,”阿潇说,“你的话,一定能抢到的――也许这个风俗真的有用,能帮你找到要找的人。”
流歌回过神了。
手上握着的竹签上的草莓,已经被巧克力裹成一个球;棉花糖机里的糖用完了,“轰隆轰隆”地空转着;桌上的盘子点心架又被拿空了,只剩下一两个卖相不好的小蛋糕。
自己手背上溅了几滴巧克力,热热的,已经凝结成小块了。
流歌从这些东西上收回视线,望向身边正看着她的人。
对方的眼神平静又温柔,像夏日午后无风的大海。
“……算了,我饿了,”流歌低了头说,“我饿了就抢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