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你爹
不出破虏所料,当他对父亲说出自己的打算之后,一向脾气暴躁的老爹居然没有跳起来到处找棍子要打他,他就知道自己猜对了,父亲是知情的。
破虏一撩袍子跪了下来,“爹,你就答应了吧。我是绝对不能眼睁睁看着我侄女被送到庵堂去的。”他磕了个响头,“您就当儿子要成家立业出门去自己立户了,我会找个离咱家近的宅子住,等嫂子顺利生产之后,我再经常带着三丫头回来孝顺你。”
这也是无奈之举,他的年纪也就比三丫头大八岁,两人虽说是嫡嫡亲的亲叔侄,可他一个还未成家的大小伙子要是带着一个年纪相近的侄女出去住一块儿,人言可畏,好说不好听。干脆就直接把三丫头过继到自己名下,成了正经的父女在礼法上就站得住脚了。
钟沛看着这个儿子越发效似亡妻的面容,思绪不由得回到了二十多年前,那时候她正值豆蔻年华,分外大胆地拦在他这个外男出宫的半路上,肃着一张笑脸,无比认真地说:“钟良臣,我要嫁给你!我要你做我的驸马,我要给你操持家务,为你生儿育女!”
他没有想到一向安静的像个太子小尾巴的永安公主居然能做出这等冲动出格的举动,他嘎巴着嘴还没来得及说话,永安又逼近一步,紧紧攥着拳头,抬高了调门说:“我知道,做你钟家的媳妇就要受得住夫君不在身边陪伴的苦楚,也知道必须得能生儿子多生儿子才行。你放心,沈N麽帮我看过了,说我臀大又圆一看就是生儿子的身板,我一定能替你生一大堆儿子。”
她扬起头,嘴角绽开一点点得意的笑花,“我不是离了你就要死要活的性子,你去打仗,我就在家等着你。你要是战死了,我替你钟家顶门立户教导孩子成材。”
当时说这话的永安眼睛很亮,稚嫩柔和的脸上满是比钢铁还要坚定的味道,和现如今的破虏简直一模一样。钟沛叹了口气,沉声问他:“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破虏懂父亲的言下之意,他组织了一会儿语言,才开口:“父母在不分家,儿如果现在分出去,外面肯定会各种猜测是否儿子做错了什么事才会被撵出来。可是这样也好,先让周围人把视线都放在我身上也好,总好过三丫头突然被送去庙里,那传出来的话可能就把她一辈子毁了。”这年头什么样的姑娘会被送去庙里,无外乎名节有损或者八字有异的,这样的姑娘以后怎么过活。
相比起一个小孙女钟沛自然更疼爱小儿子一些,他不可能让儿子被外人指指点点,可这小子向来是打定主意不回头的性子,他知道既然都说到他面前了,这小子绝对不会动摇的。
钟沛抬头掐了掐鼻梁,沉吟半晌才开口道:“再过三日,我就要起身去南边应付南蛮扰边了,就说你娘托梦,我此去南边恐有性命之忧,需要家里属蛇属牛的人出去避一避。”破虏属蛇,三丫头属牛,“分家的事情就不要提了,我在甜水巷有处三进的宅子,你带着三丫头和家里属蛇属牛的下人一起过去,先在那儿住着,等你大嫂平安生子之后再做打算。”
对于大儿媳妇怀的这胎钟沛是无比重视的,自己都年近半百,居然一个孙子都没有。这些年来钟家为了保家卫国不知道填进多少男儿性命,到了现在就剩下他这一支,大儿子身为嫡长子本就该替钟家传承香火,若这次大儿媳妇还不能生下儿子,他就再不能顾忌儿子的请求,这纳妾一事得马上操办起来了。他不能让钟家就此绝了根,那到了地下,他钟沛哪有脸去见先人?!
“三丫头……”钟沛想起那个总是怯生生看着他的小姑娘,心中也有那么一点酸涩,“三丫头我会过到你的名下,这次就委屈你了。”儿子还未成婚,就先带这么一个孩子,日后说亲怕是要受到不少牵累,哪家好姑娘愿意一进门就当后娘,还是给一个年纪相差无几的女儿当后娘。
破虏再次给老爹磕了个头,“儿子哪里委屈,这委屈的是三丫头。爹,我去跟三丫头说一说这事,大哥大嫂那边你来说吧。”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复雨端着一盘子樱桃蹦蹦跳跳地跑了进来,“姑娘姑娘,你看这樱桃多水灵,快尝尝。”
袁芳菲揉了揉酸疼的后腰,扔下手里的绣绷子,随手捻了一颗塞进嘴里,“味儿还不错,这才初春,哪里来的樱桃?”
复雨凑了过来笑的有些戏谑,“哎呀,说的是呢。这里面可全是姑爷对你的一片心意,味儿当然好了。这可是姑爷专程托人从南方带来的,还不是听说姑娘喜欢吃樱桃。”
听到复雨这么说,袁芳菲一阵反胃,她抬手一把推开那盘子樱桃,厌恶之情简直显而易见。
朝烟看她这样,心中的担忧愈发明显。原本她看着姑娘成婚之后对姑爷虽说有些敷衍,但看着好歹也是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的。她那时还松了一口气,想着姑娘家嫁了人这心就跟着自家夫君走了,时日长了当初那点见不得人的心思也就烟消云散了。
可自打三公子前些日子出宫回家住,姑娘对二公子是连敷衍都愈发不愿意做了。这新婚不足一月的小夫妻,正该是耳鬓厮磨的时候,可姑娘已经想办法把姑爷撵去书房睡了好几天。昨儿为着姑爷借醉酒和她行了房,早起之后那是给了姑爷好一通没脸。
想起姑娘昨日看三公子时那柔和的几乎要滴出水来的眼神,朝烟浑身的肉都颤,她放下手里的活计,凑过去按住袁芳菲的手,别有深意地说:“姑爷的一番心意,您就是再气他孟浪,就看在姑爷这么有诚意的份上,别再怪罪他了吧?说起来,这二公子可是难得一见的好夫君了,不蓄婢不纳妾,花街柳巷那是更不去,一下了衙,不是去给您淘换好物件,就是马上回家来陪您,这满天下能做到这些的男人能有几个?”
袁芳菲很想大吼两句自己要的不是这些,要的不是这个人。
朝烟没有等她发脾气,就压低了声音继续说:“三公子虽说长的俊俏可人,可论起体贴温柔却着实比不上二公子,看他三天两头把老爷气的大动肝火就知道了。您已经成婚了,这有些东西还是得忘了的好。”最后一句声音轻的近乎耳语。
一边的复雨没有听清楚朝烟最后说了什么,只听到什么三公子,就赶忙凑上前来显摆自己知道的多,“哎,对了,姑娘你知道么,三公子要搬出去住了。”
袁芳菲被朝烟的话激起了火气,刚想着要抬手一巴掌打过去,好叫她知道,主子的事情哪容得一个奴婢多嘴多舌。手刚抬起来就被复雨说的话吸引了全部心神,她赶忙连声问:“破虏要搬出去了?”
复雨一边收拾着绣线,一边神秘兮兮地八卦:“就刚刚的事儿,我刚去老爷院子送您的针线,不小心听到了。”复雨得意地笑了起来,“您知道,我打小儿这耳朵就特灵了,三公子跟老爷要求分家,还要把三娘子过继了,然后带着她一起搬出去住呢。”
袁芳菲这会儿根本顾不上教训朝烟,她所有的心神都被破虏要分家搬出去的事情吸引住了。她抓住复雨的手,高声喝问:“快说,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破虏突然要这么做,难道是发现了她的心思,打算远远地避开吗?
复雨被自家姑娘狰狞的表情也吓住了,再没有吊人胃口的心思,赶忙竹筒倒豆子一般把自己打听出来的事情都抖了出来。
袁芳菲听完之后整个人好似抽掉骨头一般瘫软在软塌上,似哭似笑地喃喃道:“要走了,以后再也见不到了吗?”
复雨一脸莫名地扯了扯朝烟的袖子,朝袁芳菲努了努嘴,“这是怎么了?”
朝烟无奈地长叹一声,拉着复雨出去了,主子这个样子完全就是迷失了心智,她们这群做奴婢的能怎么办,劝不听拦不住,只能眼睁睁看着主子一步一步往刀山火海里。
罢罢罢,自己这条命本就是主子给的,到时候就陪着主子一起死,也算还了这份恩情。
“三叔,你要带我走?”三丫头红肿着眼睛问破虏。
破虏一把抱起小丫头,像哄小婴儿一样摇晃着,“对啊,三丫头这么可爱,让三叔好想有你这么一个女儿。可三叔还没有成婚,只能死皮赖脸求你爹爹,把你让给我了。从今以后,你给三叔当女儿,好不好?”
三丫头伸手搂住破虏的脖子,把脸埋在他的胸口,闷声闷气地说:“好啊,三叔以后就是我爹爹了。”这姑娘年纪虽小,可脑子却是十分聪慧的,她知道,这是爹娘认定了她就是个妨克之人,不想要她了。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破虏身上的气息,想起自小就是这个人最为宠爱她,娘一心求子,对于她这个当中间的闺女本就没有多上心,爹的心思都放在娘身上,对于她们姊妹几个本就没有多关注。只有这个比她大不了几岁的三叔,带着她玩,哄她开心,哪怕去皇宫当伴读不能经常回来,可每次归家,总会带好多小玩意来讨她欢心,在这个人面前她觉得自己就像一个珍宝,而不是别人口中的贱丫头赔钱货。
每次想要亲近被爹娘推开,却被三叔抱在怀里时,她总会冒出一个念头,如果这个人是我的爹爹该多好。
“哎,乖闺女,咱们去收拾行李,爹带你去个好地方。”破虏重重的亲了一口丫头的发旋,面上虽然笑的开心,可心里还是忍不住分外难过。
现如今,她曾经臆想的不能宣之于口的念头终于实现了,她却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开心。三丫头想起娘大着肚子替她做衣裳,想起爹握着她的手教她写字,想到以后这两人就再也不是她的爹娘,而是大伯大婶婶,她再也忍不住心底泛滥的情绪,抱着破虏的脖子嚎啕大哭起来。
“三叔,三叔,他们不要我了!他们不要我了!我长大以后不要嫁人,不要生孩子,我不要像娘一样,也不要像爹那样的相公!”
破虏无声叹了口气,无论怎样做,这刀子是狠狠扎在三丫头心口上了。
“好好好,从今往后我就是你爹,我说了算,咱们丫头以后不想嫁人就不嫁,一辈子跟着爹爹。有这么好的闺女,爹才舍不得把你嫁出去呢。”
“那我们说好了,不许把我嫁出去!”
“没问题,我什么时候说话不算话了。”
墙角处,一个高大的身影目送两人远去之后,再也忍不住心中的痛楚,蹲下来哭的不能自已。
作者有话要说:三丫头以后是个很重要的角色,嘿嘿
安顿完三丫头,破虏就该追他家长平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