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 戴罪者 - 桐川林 - 玄幻魔法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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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干瘪老头见西瑞尔醒来,心急地倾身凑了过去,问他看到了什么。西瑞尔看了他一眼,好似全然忘记他对自己和那些无辜之人做过什么,眼中既无悲愤亦无憎恨,反倒还因没能完成任务而流露出点点愧疚。他饱含歉意地道出了自己的梦,谁知还没说完,老头脸色旋即一变,又指挥着棕发男人将西瑞尔从床上拖了起来。

他又被带到了那个充满血腥与噩梦的房间。

满地的血不知何时已被清洗,尸体也不见踪影,可西瑞尔仍本能畏惧着这里。他想挣开男人的手,却被一把按在了椅子上,从旁又出现两个男人,手脚麻利地捆住了他的手脚。不待他反抗拒绝,下巴又被握住,腥腻的血被灌进喉咙里,他呛咳着,失落的情绪在这一瞬陡然复苏,人们惨死的景象自眼前掠过,他在痛楚中发出愤恨地吼叫,一双眼紧盯着那矮小的老头,眼神怨毒如蛇。

随着喂饲的血越来越多,疼痛越来越盛,西瑞尔被折磨得几乎失去意识。老头走到他身边,再次说道:“跟我到梦里来。”

他又一次潜入水中。

成群尸体游鱼般自眼前飘过。

积蓄起的恨意跟随尸体的远去渐渐消散,他感到怅然若失,却又怪异地觉得一切本该如此。

都是虚妄。

水中的西瑞尔并未意识到他被松了绑,老头抓着他的手,他起身,在老头的带领下走出房间。此刻的他听话得像弄臣们手中的木偶傀儡,老头说着将军的名字,他就重复,他们缓步回到那舒适的房间,老头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李斯特・罗杰。”

他睁开眼睛,身边的幼狼怀中抱着妹妹,一脸担忧地看着他。

“你刚才好像睡着了。”幼狼低声说道,一只手抓着他的手腕,鼻翼还轻微翕动着,好似嗅闻着空气中那股不同寻常的气味,“伤口还疼吗?”

坐在颠簸的马车里,他看着身边这又凶又倔的小怪物,心脏莫名漏跳一拍。他见幼狼手中的女孩怯怯向他展开双臂,好似希望得到他的拥抱,轻轻笑了笑,伸手接住了她。

“不妨碍赶路。”

伊利安革命成功后,他收到了来自邻国的密信。年轻人怀疑同伴之中混入了奸细,不知如何是好,便试着写信向他求援,希望这位背叛了自身阶级的贵族革命者能够再一次创造新的历史。

“逃去墨菲王国的流亡贵族很多,边境很乱,我们应该能轻易混过去。”他让女孩坐在自己腿上,由着她在自己怀里动来动去找了个舒适的姿势入睡,又看向身边的幼狼,“到时候不要冲动,机灵些,我不会有事。”

幼狼闻言顿时露出不满的表情,像是责怪他不该把他想成那种不知变通的蠢蛋。幼狼直白的表现让他觉得很可爱,笑了笑,他摸摸怀中女孩的头发,扭头看了一眼窗外。

密会的地点已经定好,与会的人少之又少,都是最核心最忠诚的革命者。他怕有人泄密,特地在信中嘱咐务必阅后即焚。他毫不怀疑墨菲的王室会倾尽一切力量剿灭革命者,毕竟他曾是墨菲王国的贵族,这个国家的上层如何,他再了解不过。

想到这里,他忽然想起了穆勒伯爵。穆勒家一向是王室最倚重的贵族,传闻他们家族豢养着一只专门为他们做下三滥勾当的吸血鬼。当然,这些都只是传闻,说到吸血鬼,他此生也只见到过一次,在河滩边上,他伤了莱奥――

那吸血鬼的脸陡然浮现在脑海中,思绪不知怎地就此中断。

他困惑地甩了甩头,安抚地朝身边的幼狼看去,可吸血鬼的那张脸却在脑中挥之不去。

他叫……什么来着?

那吸血鬼的名字,叫什么?

他不禁蹙眉思索。

菲……

他看见那吸血鬼将手伸进了阳光里,惊得双肩一悚,扑过去握住了那只仅剩白骨的手。

那是什么?那是什么时候的记忆?

那吸血鬼叫什么?

他看见自己拿着一本书走进幽暗的房间,把他塞进了吸血鬼的枕下。

他好像……还吻了吸血鬼。他们在弥漫着霉味与腐臭的地窖里,他抱着吸血鬼,手掌握着他的腰,耳畔全是吸血鬼柔软冗长的喘息。

他听见吸血鬼对他说“你替代不了他”。

吸血鬼――

菲利克斯。

那个名字出现了。

于是突如其来地,身旁的世界陷入一场癫狂的地震,开始剧烈震动起来。耳畔全是马车在震动中发出的哐哐当当和吱吱嘎嘎的声音,车窗抖动着,窗外的月与树林摇晃,像水中的倒影。他惊异地扭头看向身旁的幼狼,可他已经不在那里了,再低头,女孩也消失了。

他不是坐在马车里,而是冰冷的石阶上,月色冰冷,周围充斥着流莺的调笑声。有男人走过来,带着猥琐的笑容摸了摸他的头发,叫他小男孩。他抬头看着男人,伸手摸了摸自己涂着口红的嘴唇,木讷地报上价格。

接着他就被男人带进了身后的旧房子里。

他躺到床上,天突然亮了,母亲敲门进来,抱怨他又想偷懒。

世界变得混乱不堪,好似每次转身都会进入一个全新的世界,面对不同的人,他同他们笑,在他们面前哭,他称他们作父亲、母亲、亲爱的、混账……千千万万的人生同时涌入他的梦中,所有人的脸都被涂抹成分辨不清的色块,他疲惫不堪,想离开,想去寻找菲利克斯,却被困在一个巨大的玻璃罩子里,到处都是看不见的壁障。

他徒劳地在梦中千万个世界里奔跑穿行,跑过城市、跑到村庄、跑过山林与大海……每经过一个世界,它就会发出隆隆声响,太阳变成齿轮,月亮变成螺母,树是笔直的烟囱,花是老旧的扳手,房子里捅出巨大的木楔,人们的左眼里掉出假眼,弹簧从耳中弹出,满地都是掉落的黄铜手指。

那些假人追着他,叫他安迪,叫他肯特,叫他雅丽,叫他伊丽莎白……他瞬间有了千万个名字,脑中滑过千万种想法,心中膨胀着千万情绪――他掉入了噩梦,分裂出千万个自己,而这千万个他中唯独没有西瑞尔・穆勒。

剧烈的痛楚突然从天而降,撕裂天空,撕裂云翳,撕裂齿轮与螺母,折断烟囱与扳手。大地在痛楚中开裂,娃娃屋般的房屋终于积木一样垮塌,倒入地缝,自地底涌出岩浆,流淌、蔓延,铺散开血一样的颜色。

千万个他同时倒在了岩浆中,□□、痛呼、嚎啕大哭。他们伸出手,恶鬼般撕扯着彼此,每个他都蓬头垢面、狰狞可憎。他们在疼痛的天地之间翻滚,屠戮,杀得你死我活。

西瑞尔・穆勒不在场。

他在那张柔软的床上翻覆,双眼紧闭,汗流满面。他用双手揪紧床单,头颅左右摇晃着,呢喃着众多陌生的名字,一时哭一时笑。

床边的老头见状脸色大变,伸手推搡,想叫醒西瑞尔,谁知手指刚碰到他的胳膊,青年猛地睁开眼睛,还未出声,张口就吐出一口血。

“菲利克斯……”青年叫着爱人的名字,靠他虚软无力的双臂撑起身体,想逃走,可还没得及翻身就又接连呕出几口血。他虚弱地倒回床上,绞割内脏的疼痛一时达到顶峰,他放纵了自己的软弱与胆怯,呢喃着痛,放声□□。而在这剧痛之中,他的大脑又被无数的人生经历挤占,耳畔喧嚣,不同的人同时说着不同的话,他不知该听谁的,只觉得它们最后统统化作石块,无一不狠狠砸在了他身上。

他又睡去了,而即便如此,也没有停止呕血。

睡了不足一会儿,醒来,挣扎着要逃走,却被疼痛死死钉在染血的床单上。

瘦小的老头见状发出暴虐的怒骂,气急败坏地命令棕发男人去把剩下的血全都拿过来,他要一次性都灌给这个混账东西。趁着男人离开时,他举起手中的拐杖狠狠敲打在西瑞尔肚子上,口中不断吐出咒骂之词,嘶声怒吼他本该忘记所有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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