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四章
冯延世不仅被革职抄家,更是满门远流三千里。
新任工部尚书是陈枫。
卢怀恩是周昱的妻兄。
聂铉一口一口地喝着茶,喝了三杯,搁下茶盏道:“去政事堂。”
太监们面面相觑了一会儿,仍旧去备了车舆。
周曦正在批复奏疏。
给皇帝批阅的奏疏要分出轻重缓急来,要事急事直送御前,没那么紧要的,有些是丞相先看过了,与皇帝去议的;有些是丞相写个批复,叫皇帝过目的;再不要紧些的,丞相一言可决之,不必惊扰天子。
县衙到州府,州府到中书,中书倒六部九卿,六部九卿到丞相,丞相再到皇帝,上上下下其实都是这样的。
本来设首相和次相是叫二相分理文武,也轻松些。只是容涵之常年在外领兵,本该二相共参的政务皆决于周曦,甚是琐碎繁冗,但是周曦才具出众,长于治政,又最是不肯放权的脾气,也就这么做下来了。
他落笔批复虽快却稳健,每一笔都落得深思熟虑,务求叫人挑不出毛病来。
正写着一笔端正的八分汉隶,就有老吏匆匆进来拜倒:“周相,陛下来了!”
周曦一愣,笔锋一收,险些污了纸面。
政事堂就在宫中,到垂拱殿都不算远,皇帝要见丞相,从来只有宣召,什么时候要皇帝亲自巴巴地过来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
一面思绪千头百转,一面却是搁下了笔起身整理衣冠,匆匆出去接驾。
聂铉从龙辇上下来,看见周曦带着属官吏员们在外头迎着,别人都跪了,周曦没跪,压着腰拱手作礼,说着些不知陛下驾临有失远迎之类的话。
聂铉走过去一把抄住他肘下,不由分说把他拉起来,仗着自己身量比他的丞相还要高些,仰着下巴居高临下地道:“丞相不必多礼,可有清净地方说话?”
清静地方这几个字咬的格外重些。
周曦心里一跳,左手尾指无意识地抖了抖。却只是抿了抿唇,不动声色地挣开了皇帝的手,侧过去做了个请的动作,欠身道:“陛下请。”
说着把皇帝引到了平日里自己处理公事的东厅。
皇帝摆了摆手禀退了人,问:“可还有再清净些的地方么。”
周曦眼角余光看着自己属官和皇帝的内侍都退了出去,不仅是小指,就连掩在袖里的左手都无意识地颤了一下。
跟皇帝独处的厌恶,或者说是恐惧,根深蒂固。
他抬起头,问:“不知陛下有何要事吩咐?”
皇帝拿起他桌上被喝过的茶盏,凑唇喝了一口,然后温声问:“伯阳真的要在这里同朕说么?”
周曦面不改色地,只掩在衣下的左手的指甲无意识地抠着手心,几乎要把手心的皮肉抠破。
沉默良久后,才将皇帝带去了自己平日小憩或者值夜时歇下的内间。
内间里也同聂铉在温子然那里见到的一样设了绣榻屏风,只是摆设细处都是格调不凡又极尽精致的,收拾的一尘不染,果然像是周曦待的地方。
聂铉玩味笑着,慢慢地向他的丞相走了过去,周曦下意识地退了一步,又自嘲地笑了笑,站住不动了。
聂铉失笑,说:“这样多好?本来就是……一回生,二回熟的。”
周曦抿了抿唇,正要说话,皇帝却出乎意料地扣住了他的左腕,周曦力气不及皇帝,只来得及将无意识抠弄手心的手指猛地一蜷,掌心抠弄留下的痕迹却被皇帝看得一清二楚。
聂铉把他的手掌举到唇边,在那几乎破皮出血的痕迹上轻挑地舔过去:“做什么?不知道朕要心疼的么。”
皇帝说话的时候微微偏着头,眼波风流,眉目含情,看得周曦都没由来地怔住了。
皇帝又说:“许久不做,伯阳真的就……不想朕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