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龟与蛇
执明正在花园里跟莫澜弹琴,忽然天上一暗,竟是日食。
执明一下子就觉得没意思了,天这么暗,连桌上的杯子都看不见就更别说琴弦了,顿时就兴致大减,嘴里说着不玩了之类的话。
“王上,这天象……可要下令让神官祭祀以求通达天意?”一名近侍上前询问。
执明摆了摆手,“有什么好说的,等老天爷自己亮起来呗!好几年前也试过一次,那天本王正在猎场呢,忽然这么乌漆嘛黑的,本王差点摔下了马!这种天象很正常的,传本王谕令,天象之事与我天权无关,该干嘛干嘛去,别私下给本王搞什么祭祀!本王就是天权的天,本王不高兴都没人哄本王呢,一个稀松平常的天象就吓得你们这样了?”
近侍领旨后便行礼离去,为执明传达旨意。
“王上,您不高兴了可多得是人来哄您呢!何必跟那些只会跳大神的神官多说废话?”莫澜说道。
“可本王只要阿离一个笑脸就够了。”说到这里,执明突然站起来,“哎呀,阿离会不会被日食吓到了?我要去兰台看看!”说完,他也不管天色昏暗,一股脑儿地往兰台跑去,莫澜跟在他身后追得气喘吁吁。
慕容离手里还拿着一本奏折,正站在兰台檐下看日食,神色依旧冷淡疏离,显然是不怕的。
“阿离,日食没有吓到你吧?”执明跑了好一段路,有些气喘,要不是自幼生于宫中对宫里的路熟悉得很,恐怕要摔上几次。
“王上说笑了,普通的天象又怎么吓到我呢。”慕容离摇头。
执明松了口气,笑着拍了拍慕容离的肩膀。
“你说仲乙谴蛩闳锰焓嗌倘嗽谔扃岣呒凼展汉诤皮和白鹳羽?”莫汛接到探子的情报,一时摸不清头脑,“有说要收购多少吗?”
“说是有多少收多少。”探子低着头,如实汇报。
莫汛直觉其中有诈,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妥。经过一番思量,莫汛坐在案前,仔细整理抄写好要呈给执明的密报,交待好给属下的事宜,便动身返回天权。
无独有偶,仲乙遣话卜郑慕容离似乎更离谱,有消息说庚辰跑到越支山的另一侧,雾澜江以南的一个与世隔绝的小国里去了。
莫汛并不打算把此事告诉执明,因为即使他想说,执明也会装傻不听或者知道也当做没有发生。
当执明看完密报后,眉头紧蹙,“天枢行商要大量收购天玑的黑狐皮和白鹳羽?若当真是行商事宜,论起获利丰厚,自然是与天权行商做买卖更为合算,怎么不找我天权商榷呢?况且天权狐皮虽少,但狼皮更为名贵暖和,加之天权有猎户自家豢养的雪貂,岂不是比白鹳羽更好且价钱也相差无几啊……”他站起来在寝宫中踱步,“这必定不是为了通商!莫汛,天玑猎户多么?或者说,天玑对打猎管制如何?”
“回王上,天玑专职的猎户很少,他们基本上都是以农户为主,连商户都不多,一般农户在农闲的时候会去打猎补贴家用,可以往天枢天璇也没有这次这么大量地收购野物,打猎的补贴也不会很多因此农户们也不太愿意去打猎,故而天玑并未如我国般对猎户管制严密。”
执明点头,又问:“蹇宾有削减天官署的补贴吗,或者减少天玑祭祀的次数和规格?天玑近年的军费开销应该是很大的吧?”
“回王上,天玑王为供养齐之侃征战练兵军费确实花销巨大,且尚未削减过天官署的补贴,天玑国内的祭祀也从未停止亦无降低规格。”
执明听了莫汛的回答后,心里计较了一下,便叹了一声,“唉,蹇宾这是要完了,天枢大量收购野物,那天玑农户定会为了那高价的小利放弃耕作,一年弃耕下来,就算他们反应过来第二年要耕作时,土地荒废过了,又要重新除草肥土的,也有够天玑百姓好受。蹇宾收不到粮食,也不能不管百姓死活强行征税,甚至还要免除一些税项让百姓休养生息,这么一来就轮到齐之侃跟天玑大军挨饿了,他会舍得吗?依照齐之侃的性子怕会请旨出兵抢粮,以战养战,天枢边防修筑已完成,恰好天璇无良将!”说到这里,执明不由得搭上莫汛的肩膀,懊恼不已,“莫汛你说对了,仲乙谴巳颂过可怕,不得不防!”
“王上可有打算?”莫汛隐隐有所期待,“若齐之侃当真攻打天璇……四足鼎立之势必定会被打破,届时不管天枢帮不帮天璇,天璇都将颓败,一旦天璇被破,昱照关便是赤_裸裸袒露在蹇宾和齐之侃眼前,以齐之侃的能力和想法,天权可说是危在旦夕……”
“你说的本王明白,而且以齐之侃的能力,昱照关根本守不住。不过阿离不会害本王的,他已是天权的兰台令,断不会让本王吃亏的。”执明也不知道他自信从哪儿来的,反正就是笃定慕容离不会害了他,一定会为了他把齐之侃挡在昱照关之外。而后来也确实如此。
莫汛心里也不知该如何反驳,忽而想到一事,“王上,共主玉玺尚在王上手中是吗?”
“是啊,那种东西本王藏得好好的,谁也不知道在本王这里。”
“那王上有意留着玉玺吗?”
“本王不想要。”执明一脸嫌弃。
“那王上便送给慕容大人吧,想必慕容大人会另有用途,最起码那玉玺也是由上好的黄玉雕琢而成……”
执明一听便乐了,“也行,那东西反正没用,给阿离做个发簪也不错。”
莫汛听执明此言,眼神一暗。若执明当真对天下毫无兴趣又岂会把象征钧天正统的玉玺当作玩物,没有一丝一毫的尊敬。执明分明从未把钧天放在眼里。
如此也好,他日当真攻下钧天皇都,想来执明也不会有半点犹豫或不安。这大概也是先王有意为之的吧。
莫汛站在书房里端详着钧天地图,尤其是天璇和天玑与a宿交界的地方。山可凿,泽可填,这世上本就没有什么与世隔绝之地。
a宿进入钧天各国的视野里,必定也是对钧天版图动心了。却不知慕容离又是如何知道这个番外的边陲小国呢……
接下来的几天,陆续收到探子回报的消息,其余三国已定下出使a宿的人选,而且都是意料之中的人。
执明白天依旧声色犬马,不动声色,但晚上便会召来莫汛相讨a宿的事,而今晚执明尤显不安,最终还是叹了口气,“莫汛,本王打算让莫澜跟着阿离一起出使a宿,你也偷偷跟着去吧,顺便安排些密探进a宿,本王明日便下令让你明面上去西北找莫伯伯清点军备,借口的事你大可放心。”
“王上当真如此担心慕容大人?”
“自然是担心阿离的,不过a宿的事也让本王很在意,你是军中龟息术和潜行本事最好的人,又是本王的耳目,你替本王去看看那个a宿到底有多大能耐这么吸引阿离吧。”
莫汛低头,从怀里拿出玄武符递给执明,“王上真的不知道慕容大人所求为何?”
执明接过玄武符,并没有回答莫汛只摆了摆手让他退下。
当一个人坐在寝殿里时,执明握着小时候拿来当玩具,长大后用来做镇纸的玄武符,回想自己还很小,甚至天权侯夫人还在世时,天权侯曾抱着他站在夕照台的阁楼,夕阳下王宫的琉璃瓦闪耀着一片霞光,天权侯指着昱照关的方向,告诉他,天权终有一日将要称雄于天下,小小的昱照关终锁不住天权百万雄狮。自己又是怎么说的呢,是了,小小的自己说的是,他日待他为天权侯不仅要攻下钧天各国,还要拓展更大的版图,让天下人都知道天权的威仪,乐得天权侯哈哈大笑,对着莫汛的叔父莫A的父亲,上任的神风营统领说,真是后生可畏。
后来,父王病逝,而莫A的父亲也在父王去世的第二天自刎身亡,莫汛被急召回王城担任神风营统领……
执明木然地把玄武符放在书架一个不起眼的木盒里,便倒头睡下了。
睡梦里,执明仿佛回到了儿时,在侯府花园之中,他牵着年幼的莫澜看莫汛和莫A比试剑术,莫汛终是胜了,打掉了莫A的脸,还把莫汛压在地上,“二郎不要挣扎了,我已赢了,你便跟着父亲去西北逐寇吧。”
莫A跪在地上对着执明哭喊:“世子,把我留下来吧!我愿意为世子做牛做马!”
而小执明只是捡起地上的剑,收入剑鞘并递给莫A,“阿A既然愿意为我做牛做马,那为何不愿为我平定西北呢?”
莫A听了执明的话呆呆地接过自己的剑,当天便顺从了莫家的决定,跟随上将军前往西北。
离别那日,执明站在天权大军前,看着莫A戴上狰狞的蛇口盔,跨上骏马坚毅地离开王城。
当年的莫A不过才十岁而已!从此他的名字便不再仅仅代表着王城莫家的二郎,还是天权的郎官,是天权朝堂上的一员,自那天起,莫A在西北军中战战兢兢,尽职恪守,朝野上下说起莫郎官无不交口称赞。
当近侍唤醒执明时,执明喃喃自语道:“不过都是命罢了。”
近侍正疑惑,但执明已起身站着,没有像以往那般要求要穿深蓝色的朝服,而是默默地展开双臂,任由宫人替他穿上墨黑色的朝服戴上匹配的头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