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Chapter 8
蒋呈衍电话打到蒋呈翰府上,关照佣人等慕小公子到家,给他炖点清淡吃食。又打了电话给家庭医生,让医生直接去蒋府。而后自己开着车,顺路看看能不能截到慕冰辞。哪知一路开到蒋呈翰家,也没见那慕冰辞半个影子。车子进门正好碰到慕阳在花园里浇花。慕阳看到蒋呈衍惊奇道:“蒋三爷您怎么回来了?不是正跟少爷和大小姐他们吃饭吗?”
蒋呈衍道:“你家少爷没回来吗?”
慕阳更奇:“没有啊。少爷不跟大小姐一同回来吗?”
蒋呈衍不动声色皱了皱眉。看来那小混蛋不舒服只是托辞,伤心倒是真的。这会儿少爷脾气上来,又不知混哪儿犯作去了。
蒋呈衍想了想,走到客厅去,拿起电话拨了个号。电话接通了,蒋呈衍“喂”了一声,那边已经听出他的声音。“三哥,怎么您亲自打电话给我?有什么紧要事?”
电话那头是把中年男子声音,年纪比蒋呈衍大了很多。却跟青帮杜乙衡一样,叫蒋呈衍三哥。
蒋呈衍道:“锡林,叫你的弟兄们在淮海路附近走动走动,帮我找个人。”
说到找人,上海所有的贩夫走卒看似零散,实际却都秘密归掌在洪门手里,不管是喘气的还是挺尸的,就没有洪门找不到的。洪门不见具体形制,却如罗网无孔不入,乃是端持着黑道令得这城市平稳的一个机密组织。蒋呈衍口中那个大名锡林,便是上海另一个与青帮齐名的帮会,洪门的掌门人范锡林。
范锡林道:“三哥请说。是什么寿头要三哥亲自吩咐?找到了,要不要先砍一只手?”
蒋呈衍道:“不是什么寿头,是我蒋家的亲眷。找到了,只远远跟着他,最快时间通知我。就打我二哥这里电话。”说着把慕冰辞的身形外貌特征及着装细细描述了一番。
范锡林领悟道:“我晓得。三哥放心,今晚无论如何给您找出来。”
挂了电话,蒋呈衍就坐在沙发里,拿起茶几上搁着的一本杂志翻了起来。很快蒋呈翰和慕沁雪也赶回来了,听说慕冰辞没有回家,慕沁雪急得直哭,把气都撒在蒋呈翰身上。蒋呈翰好说歹说哄了她去休息,临走了慕沁雪还不忘关照蒋呈衍:“一有什么消息马上喊我。”
蒋呈衍淡淡一笑:“二嫂放心。”
慕冰辞从红房子出来,沿着街边漫无目闲逛。一时心情不佳,看什么都没有兴趣,不知不觉走了两条街。在一个拐角地方,对面来的一辆黄包车不留神撞在他身上。
“对不起对不起!”那车夫眼见车篷撞了慕冰辞肩膀,眼看是个富家公子,忙连人带车转过身来道歉。
换了平时,慕冰辞绝对是得理不饶人。然而今日情绪低落,闷闷地看了那车夫哈腰驼背跟他鞠躬,理都不想理人,转身就走。
车夫舒了口气,赶紧背转身拉着车就走。走了十来步,听到背后那人叫他:“喂!拉车的!”停下来转身一看,那公子站在那里冲他招了招手。
车夫心里叫苦不迭,心说真是没这样的好运气碰到好说话的人。估摸着人家要叫他赔钱,不情不愿掉头又跑了回去。却不想那公子并没有揪着他要赔偿,只是挥了挥手让他把车放下来,自己跨进去坐好,叫他起步。
车夫不明所以拉了车跑起来,跑了大半条街也没听那公子说去哪里。“公子,您这是要到什么地方去?您说个地儿,我好帮您送过去。”
慕冰辞两手交叠在胸前,漫无意识地出神。车夫问了两遍,才道:“你们拉车,这个时候哪里最热闹最好接生意?”
车夫听他口音是外地人,放了大半的心,道:“这个辰光,高档的有各个歌舞厅,低档的有夜市排档,都好接生意。不过比较起来,那肯定是歌舞厅的生意好,都是有钱人,不会斤斤计较一两个铜板。”
慕冰辞问:“生意最好的歌舞厅都有哪些?”
“那多了去了。不过最出名的,就三家。百乐门、新世界还有丽都。丽都的场子虽然没有百乐门新世界大,但胜在是外国人办的,里面洋妞一把一把。那露着白花花的胸脯大腿,是个男人眼睛也看直了――”
“就去丽都。”
“好咧!您坐稳咯!”
慕冰辞走进丽都的旋转玻璃门,便有侍者迎上来鞠躬:“您好先生,请问几位?”
慕冰辞随意扫了一眼欧洲宫廷风格,富丽堂皇的装饰,冷淡道:“一位。”侍者还要问是要卡座还是包厢,慕冰辞冷冷道:“找个能喝酒的包厢,不要陪酒,不要跟唱。先来三瓶伏特加。”
侍者答应一声,带了他到二楼全封闭式包厢,动作利落地上了酒,附送了一盘水果。慕冰辞心里烦闷,有些疲惫地半躺在沙发上,却怎么也压不下心里那口浊气。要是在老家,还能找慕岩秋麻烦,出出气。现在到了上海,只有一个教他百炼钢化绕指柔的慕沁雪,却偏偏再不想同她撒赖找安慰。
原本欢喜来上海找慕沁雪,眼下却教新的认知一拳闷了胸口。
便把侍者帮他开了封的伏特加,直接抓起瓶子仰头就灌。
不想回慕沁雪家去,要是烂醉了,就在这里睡一夜得了。
慕冰辞气闷心塞,三瓶酒不到一个钟头就干了一瓶半。喝到后来有些呛喉,便搁了酒瓶倒在沙发上,睁眼看着头顶靡丽水晶灯。那片湛橙色彩起先一颗颗如星辰,到后面酒劲上头,在视野里糊成一片。慕冰辞眼皮开合了几下,就这么睡过去了。
醒来的时候已经很晚。慕冰辞摸着裂痛的额头,抄起手腕上表一看,已经快到零点。心里还是憋闷,借酒消愁,既改变不了事实,又垒不起梦境,简直是浪费辰光。慕冰辞无趣地摇铃叫了侍者来结账,扶着走廊的墙面往楼下走。
“你放手你要干什么!臭流氓!”楼梯口传来一个女声,正压低声音在骂人。
另外有个流气的男人声音道:“你一个卖香烟的能赚几个钱,这么晚不走,不就是想找人包?小爷我看得起你才睡你,别不识好歹!”
慕冰辞平视过去,见一个长毛西装男正在跟一个女孩拉扯。那女孩摆香烟的托盘掉在地上,香烟落了一地。长毛男一只手抓着女孩手腕,另一只手已经抓到了女孩胸前。女孩奋力挣扎着,挣脱了一条手臂“啪”一记耳光甩在长毛男脸上。
长毛男立即暴跳如雷,用力一把撕开女孩的白衬衣,抓着女孩头发把她脸仰起来就去亲她。女孩发狠在他嘴唇上咬了一口,撕破了他的嘴,又被他狠狠一巴掌打得摔到地上。
女孩子一跤跌在慕冰辞脚下。嘴角渗血衣不蔽体却全顾不得,怕得直往后缩。慌乱间摸到了一只鞋子,抬起头来,泪眼朦胧地望见一张白釉俊秀的面容。
慕冰辞被女孩阻住了脚步,抬头看了看长毛男。他眼神冷冰冰不带温度,看得长毛男先是一虚,紧跟着又张扬声势骂道:“小杂毛看什么看!没见过别人打老婆啊!”弯腰又去拽那女孩,“臭□□!给我起来――啊!”
后面的脏话被慕冰辞一脚踢中下巴,概括成了一声惨叫。
长毛摔下去一头撞在楼梯的栏杆脚上,瞬间磕掉两颗牙,血从嘴里直涌出来。慕冰辞把自己西装外套脱下来,蹲下身给女孩披在身上,扶她站起来拉到身后。
“小杂毛!你找死!”长毛从地上爬起来,从口袋里摸了把短匕,冲慕冰辞当面扎来。
慕冰辞放开了女孩,摸到手腕上缠的鞭子,解出来对着长毛一顿猛抽。长毛看着凶狠,却一下子被抽懵了,脸上横七竖八印满了鞭痕,嘴巴肿出来老高。鞭尾甩进长毛眼睛里,长毛连声惨叫地抱着脸满地打滚。
“少爷!”楼下大概是长毛的随从,不时便发现了楼上异变,叫嚷地纠齐了人冲上来。最先冲到长毛身边的人嘶声怒吼:“少爷的眼睛坏了!打电话给老爷!绝不能放过他们!”
“快走!”慕冰辞还不解气,正要上去猛踹长毛,女孩子倒先反应过来。抓着慕冰辞手腕,掉头往另一侧楼梯跑。
两人一径冲出丽都,跑了三四条街才把追出来的人甩掉。幸好女孩对这一带的街道非常熟悉,带着慕冰辞专挑不起眼的小陋巷,加上夜色掩护,这才顺利甩脱了那些人。两人穿过城中公园的后巷,环境幽静下来。除了三三俩俩手牵手的年轻恋人们,没有什么旁人。
“今天的事,谢谢你了。”跑了一路两人皆喘气不止,女孩子两手紧紧拉着披在身上的西装衣领,很是不好意思。“我叫叶锦。那个――你的衣服,可能要过几天才能还给你。你叫什么,住在哪里?我洗干净了给你送过去。”
慕冰辞这时候酒劲上头,有点晕乎,再加上激烈奔跑,一身的血液都好像冲到了头颅内。有点缓不过劲地看着女孩,冷冷地点了点头,“不用还了。随便你怎么处理。你走吧。”
女孩有点吃惊。“这怎么行?你这个衣服,是洋行商店卖的舶来品吧?这么贵,怎么能不还。你只要告诉我住在那里,我回头给你送过去,保证不打扰你。”
慕冰辞不耐烦道:“说了不要还。这么晚了,还不快回去!”说着转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