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Chapter (48) - 金鳞会 - 你倾覆了我的红尘 - 历史军事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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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Chapter (48)

慕冰辞终于还是返回浙江去了。走的时候谁也没有惊动,出城的时候,因为没有慕岩秋的禁令,军卫也只能放行。后来守城的士官想想又不妥,派人报给了慕岩秋。这一来一去时间上有个落差,等慕岩秋得知消息,慕冰辞已经过了界山。

慕岩秋听说了,淡淡点了点头,待军卫都退下,才颓丧疲惫地靠在椅子里,仰头闭眼默然独处了好半天。待到军卫来传饭,慕岩秋走出办公室,那一身的落寞难堪全都收敛妥帖,拿出一身冷硬彪悍的气势来,立即召集士官开会,筹措全盘北伐计划。

慕冰辞回到临安,光天化日的书房里居然传来稀里哗啦搓麻将的声音,推门进去一看,余落四仰八叉瘫在他公案位子上,正拉着三名军卫,把公案权当了麻将桌打得火热。慕冰辞咬牙冷笑:“哼,很好。原来临安城的纪律松散到这个地步,这样的军队送去战场,还不如直接送到腌腊铺做成肉干。省得难为庞大军费养这些废物。”

三名军卫是公馆的近卫,因为慕冰辞不在,所以就松散了纪律。被余落一个蛊惑,没耐住手痒心骚,正好叫慕冰辞抓一个现行。慕冰辞一说这话,三人立即一溜烟地跑了,把随身的配枪都落在慕冰辞办公室里头。

慕冰辞捡了那三把枪,叫来顾绍庭,把枪丢给他,让他三日内列出一份整肃军纪的计划书。又指着余落:“这个人来历不明,你们也敢堂而皇之放进来。这公馆里的人都没长脑子吗?就这么点警觉性,明日界山城关都让人踏破了,你们还在云里雾里!把他给我绑起来,扔监狱里去!”

余落噌地从椅子里弹起来:“喂喂喂!过河拆桥者被雷劈!我帮你搬救兵的时候你咋不绑我?你是人吗?你良心痛不痛啊你!”

顾绍庭瞅瞅余落那上窜下跳的猴样,瞅瞅慕冰辞明显心情不佳的样子,夹在中间两头不是人。赶紧拿了那三把枪摆出义愤填膺的表情,磨牙道:“这些个王八羔子!吹点春风骨头就酥,老子不抽他们一人一顿大鞭子!抽得他们哭爹叫娘!”施施然地走了。

余落瞅瞅慕冰辞,没事人一样地吹了个口哨:“你看,本来给你腾个位子打两圈,这下好了,牌都打不成了。”

慕冰辞问:“将呈衍又叫你来做什么?”

余落小小“哼”一声:“我是个三爷不疼陆哥不爱的臭保镖,还能来干什么?当然是接任务。难道三爷叫我来泡你吗?”

慕冰辞皱眉:“你嘴巴再不老实,我叫人打你两百军棍。我知道你是来接任务,你这次的任务是什么?”

余落仰倒在帅椅里冲他眨眨眼睛:“你猜――我告不告诉你?”看慕冰辞脸色一黑,立即又堆了一脸讨人厌的笑,“三爷说了,我的任务是贴身保护你,不能让你少一根头发。本来我才不想来,不过我想了想,你样子彪悍实力强,我可以过来公款吃喝,这种任务都不接实在对不起巨额镖费,所以我就来啦。”

慕冰辞一脸黑线:“谁要你们保护?你们家三爷那个花戏子样才要你们保护吧。再说了,你们蓝衣社得多寒碜,尽出你这样的败类。就不能派个正常点的过来?”

余落嫌弃道:“呵,你还嫌好嫌坏了。我可是蓝衣社第一帅气聪明小机灵,派我来是你的运气。要是换了陆哥那种三拳打不出一个闷屁的哑葫芦,能把你气炸。你知足吧。”说着从衣兜里摸出一张纸,“喏,三爷给你的。”

慕冰辞皱了皱眉,扯过那纸展开一看,是蒋呈衍写的信。

“冰辞,见字如面。徽州匆匆一别,不知几时又能见面。世事万般难料,昨日还谈笑风生的人,过一夜便烟消云散。昨日留在我脑海中那个风逸敏黠的你,过一夜便形销骨立。我见你那样伤心,我亦万分心疼懊悔。不能提令你伤心的人事,只能暗誓今后为伊人细致周到地守护你。我经常在心里暗愁,若没有这些羁绊在身上的杂事闲事,我就能心无挂碍与你厮守。你若爱长烟落日,我带你到大漠驰骋;你若爱江南烟雨,我陪你在南国隐居。我最爱的事情,是在茅亭里看雨,在桂枝下品茶,在冰霜成澜的季节里,看慕冰辞甜甜地睡觉。若这一切都成真,我与你该有多幸运。”

“可是冰辞,我只能难过地同你说,我暂时还不能实现这样的梦想。我身在行武之列,不谈什么空假高尚,救世仁义,那是神仙做的事情。我只是想做些什么,就从我自私的念想出发,让这世上许多同你我一样的人,不必再经历离丧之痛。一想到这前路茫茫无尽头,我后悔那一日离开你,没有再好好地抱一抱你。冰辞,我虽身在硝云弹雨的军政场,我这颗心也会好好记住你的样子。若有一天你来到我身边,你一眼就可以看到,我想念你的心,已经千疮百孔。”

“可我仍然没有后悔遇见你。就像我在人海中寻了数十载,或者是几辈子,见到你,就如找到了我曾经遗失的那一个自己。我不知道对你而言,我是谁,我是什么。是不是也同我一样,觉得遇到了非彼不可的那个人。不要紧,冰辞,不要紧。你只要知道我对你的情意,不会因为前程、离恨、战火或是别的任何事而风吹云散。冰辞,归来方知身是客。我只向你提一个要求:等你我再见的那一天,让我永远住在你心里。”

没有落款。慕冰辞有些怔地看着这些文人咬字般肉麻的词句,想象蒋呈衍在他的书桌前,提笔写下它们。眼前的这些字,一个个都活化起来,变成了千面繁复的蒋呈衍,活生生地在他面前。

慕冰辞不自觉地拽紧了那纸张。

这封意想不到的信,起到了寸草垂思的点拨作用。先前慕沁雪骤然离世,慕冰辞突遭此劫,痛得肝肠寸断。脑子里被痛苦占据,早已想不起任何别的东西。时日迁徙,痛失姐姐的伤仍然还在,但慕冰辞因为一心要振作,也渐渐把自己从那窒息泥潭里□□一点,神智清醒得多了。蒋呈衍这信,让慕冰辞骤觉亲密温柔,那为姐姐疼得四分五裂的心,终于感觉到了一点点回暖。

余落在旁边很不识趣地假咳了一声:“你要是喜欢,这信你拿回去好好看啊。看上百遍都没问题。我现在肚子很饿啊,你能不能先叫人弄点东西我吃?”

慕冰辞恍然回神。瞟一眼余落,忽然想到:“这信为什么没有封好?”

余落尴尬地摸了摸脑袋,哈哈一笑:“这个,来的路上不小心掉水里了,封信烂掉了。”

慕冰辞:“……信你没看过吧?”

余落:“哦,那怎么可能,我当然看了。反正也这样了,对吧?”

慕冰辞大怒:“你有没有道德?”

余落吊儿郎当:“道德不及三爷想你的心――话说三爷喜欢男人,蓝衣社谁不知道啊?啧,我当时还怕被三爷看上,陆哥说三爷有相好,我才放心入社的。我只能说,三爷也太会撩了,撩谁不行啊撩你――啧啧,家世凶猛人彪悍,徽州慕家霸王花。三爷真乃男人中的战斗机!”

慕冰辞火冒三丈,猛地抽下手腕鞭子,唰唰地就给了余落两鞭。余落也不知什么身法,从椅子里暴蹿而起,一下子跃到椅子背后去了。待慕冰辞追上来,他早就一溜烟地夺门而出,甩下一句:“我看我还是住妓院好了!”

慕冰辞既然在浙江安置下来,也就正儿八经地开始经营起他亲手折下的这门军阀来。也许是慕岩秋之前与他说的那些话,终究对他有些触动,慕冰辞潜心研修起富城强兵的功课。这一回来就天天抓着顾绍庭开会。

余落也没能逃脱,那日夺门而出时,慕冰辞一声“拿下”,楼下大门外军卫一拥而上,几个人拿枪指着,几个人结实地给了余落一人一枪托,很是为帅府军纪赚回了威严。当然慕冰辞也没真把他扔进牢里,叫人安排了住处给他,平时就把他当个贴身近卫使唤。

反正蒋呈衍的人,不用白不用。

慕冰辞办公室里椅子摆成了半开放的圆形,在屋尾墙上挂了一张浙江全省地图。顾绍庭手里拿着一支毛笔,慕冰辞说了什么重要信息,就用笔在地图空白处记录下来。

慕冰辞道:“也就是说,浙江现在的军队人数,是三万人左右”

顾绍庭点点头:“实际应该不足三万。这在南方七省的编制中算少的。”

慕冰辞:“的确不算多。国民政府新近正在修改军队编制,把原先的旧制度改为三三制。若按照他们的军队编制算,一个省最起码得有五个师。一个师按标准一万人头算,我们必须要有五万人。”

顾绍庭下首的士官们面面相觑,余落在旁边嗤笑:“一个省人头就那么多,上哪儿再给慕霸王招募两万多人啊?就算现在给你生,那也得等十五六年啊。”

慕冰辞瞪了他一眼:“你给我生?再说这些不着调的,拉出去掌嘴。”转头又对顾绍庭道:“以往的军人,都是从旧衙门转过来的,也有为数不少的流匪和浪人。我们这个省在临海一隅,靠海的会稽道和瓯海道两支海军人头最少。你们想一想,真的要发展军人,哪些人最合适?就是那些临海的渔民,收成全看天,日子也过得苦。要是把他们编整为海军,加入会稽瓯海两道海军,这两万人就有着落了。”

顾绍庭道:“少帅说的可行。加入军队,就可以拿军饷。若一个家里面人头众多,出一两个兄弟姐妹加入编军,他们肯定很愿意。若是把所有沿海的渔民都编整进来,人头的问题就解决了。”

慕冰辞淡淡一笑。这就是慕岩秋说的,身为统帅要为一城民众提供能够安身栖息的庇护之所,那么民众也会愿意让渡出他们的一部分自由权,来为你筑护城高楼。

慕冰辞接着道:“既然扩军,那么接下来就有一个军费问题。军饷多寡,如何奖惩由财政处出一个制度,往后都按这个制度来执行。目前我要知道,先前林有先的财政是怎样经营的?现在是一个什么样的状况?”

以前负责财政的是林有先的堂弟林闻先,林有先被处置后就由顾绍庭钦点了以前追随他的王义担任财政处长。王义把手里的资料翻出来,推了推鼻梁的眼镜道:“这个我做了点统计,以往其实也没有什么财政经营,就是各阶士官一层层向上供奉,把钱财都交给林有先挥霍。至于士官的钱财怎么来的,这就没人管了。反正各人手里有权,总有生财的路子。最近我把林有先的私财清点了一遍,账面上留有两百万银元。四大钱庄分别有存银三十来万,另有外汇和房产折算现银六百多万。总的来算,大致有一千多万银元。”

慕冰辞静静听着,心知这些钱财听着不少,但是用来支付军费的话是远远不够的,更不必提还需要购买军资。士官手里仍然有之前那些生财的门路,然现在去动他们的仓廪,大刀阔斧容易招致反抗。要从制度上摒除积弊,不仅需要时日,更需要周全而不动声色的引渡。

面上露出一笑:“这些钱长远上不够支付军费,我们不能死守着老本去花。得找个熟通钱财运作的人,去同全省各大钱庄合作――若是城内有外商的银行更好,把那些外汇房产都折算成现银,在钱庄银行运作起来。”说着一指余落:“我看你就很适合。”

这种正经八百的议事会,余落正听得魂飞天外,被慕冰辞一句话激得瞬间回了神:“我适合什么?我可不懂什么钱财运作。”

慕冰辞笑道:“就凭你那手打麻将的功夫,你要没有这钱生钱的本事,我就把你卖到妓院里赚钱去。”

慕冰辞当然不是开玩笑。在财政这件事上,顾绍庭也是旧制度里享有特权的一个,王义又是他的人,不能指望他们德馨开悟,自己把自己给处置了,这不符合人的本性。故而慕冰辞须得防着一手,一来是让余落掺和进去,多少牵制他们的动作。二来是财政上真有难阻,便通过蒋呈衍先周转盘活,等他把顾绍庭他们理顺了,连本带利还给蒋呈衍就是。

余落咋呼归咋呼,这些弯弯道道却也是门清,无病呻吟了几下以示抗议,就躺地臣服了。

第三个问题,是关于米粮的供给。浙江不是产粮大户,所作田耕不过农民自给自足,强要征粮也征不来多少。慕冰辞提议与江苏互通有无,用浙江临海的海产,同江苏置换米粮。江苏的督军是位女士,名叫吴湛。慕冰辞不日亲自前往江苏,与吴湛洽谈置换事宜。

连着几天议事,慕冰辞与顾绍庭分别就军队编整和改制问题详细定了方案,着手把那些陈旧积弊的制度慢慢更替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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