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道别 - 穿越之大明女状师 - 停歌月上 - 历史军事小说 - 30读书

☆、第140章 道别

钱济恳道:“若非遇到的是杨状师你,我恐怕现在不是躲躲藏藏、心怀鬼胎地过日子,便是化作了乱葬岗的一把枯骨。”

杨清笳道:“虽然我并不赞成大赦,但不得不承认事事皆有机缘,你注定命不该绝。”

钱济道:“老实说,当日你将我送进死牢时,我恨你入骨,只觉若没有你,或许我便不会被人拆穿。但后来我在牢里思来想去,却又觉得怪不得你,是我自己做错了,你也不过是尽了状师的本分。何况你又不声不响地帮我正了名,我才意识到,你虽身为女子,却比我这个七尺男儿要明事理得多。”

杨清笳笑了笑,并未说什么。

钱济续道:“你对我也算有恩,但方才却并未挟恩图报,反而对大赦之事直言不讳,当真是世上少有的君子,我若有杨状师一半的容人之量,想来也不会走错那一步。”

一个人最大的罪恶,莫过于手上沾染了无辜之人的鲜血。

杨清笳虽然知道他有苦衷,却没办法毫无芥蒂地与他谈笑风生,只问道:“钱公子以后可有什么打算?”

钱济满面遗憾地叹道:“之前我一门心思想要考取功名,但次次名落孙山。现在更已是戴罪之身,此生怕注定与官场无缘了。”

自古哪个人不是修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如今对方已然断了科举取试的路,一时忧忿不甘倒也是可以理解。

“钱公子,”杨清笳提点道:“你不如去做些自己更擅长,更喜欢的事吧。”

钱济想了想,有些颓然却也似是畅怀了不少:“古语有云,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我出身低微,始终做着有朝一日可以官拜一品,鸡犬升天的黄粱梦……现在想一想,倒真是好笑得紧。”

他顿了顿,才道:“我想一个人四处游历一番,然后编一部大明游记。”

杨清笳闻言很是诧异:“这一路山难水险,你就一个人……”

“我知道这听起来有些荒唐,也不知道能不能实现,可我这条命既然检了回来,就不想再像过去一般蝇营狗苟。总该试试,天南海北多走走,多看看,天地寥廓,哪处不是家呢……”

杨清笳道:“你很有写话本小说的天赋,维持个生计根本不成问题,甚至名声大噪也不是不可能,为什么不留在京城继续写作呢?”

他只道:“当初写话本,并非出自真心实意。”

“不是真意,那又为何?”

钱济坦白道:“当初我觉得既然科举无望,便避重就轻,想投机取巧,用话本小说搏些声名。后来得先皇金口一赞,我便更加沾沾自喜,以为自己聪明,找对了捷径。我为了迎合当今的市井瓦肆,不得不违背本心,化用几个笔名,写了一些艳俗逢迎之作,虽然每每书肆一将话本放出便洛阳纸贵,可那终究是俗不可耐,难登大雅之堂的笑话。”

杨清笳并不赞同:“话本小说本就不是高雅为重,我就看过许多内容十分有趣新鲜的话本。”

“我说的并非阳春白雪与下里巴人之别,”钱济道:“杨状师,你买的恐怕都是数年前的旧本子了,现在街边巷尾流行的,大多已经成定式,内容自然也是千篇一律。”

她想了想,自己去书肆挑中的倒还真是些过了气的老书。

“你那本《野斋遗事》写的就很好,尤其是结局,颇有些大彻大悟的意思。”

“原定的结篇并非是我之前交给你的那样。当时我不过是觉得自己已注定一死,又何须顾忌卖不卖得出去,有没有人看?这么一想,便随着自己真正的想法,写出了《野斋遗事》现在的结篇。我若当时一门心思让书热卖,是不会那么写的。”

“那你原本定的结局是什么?难不成是小书童最后权倾朝野,左拥右抱,与皇帝称兄道弟,将那处处比他强的世家公子踩在了脚底下?”杨清笳调侃道。

钱济苦笑一声,一副给人说中的模样。

杨清笳摇了摇头,十分无奈:“你若真那样写,我当时看着也许爽快,可过了两天之后便会忘了。并非我故意泼你冷水,但你就没想过――你历尽千辛万苦,耗尽心血著成的游记,也许无人赏识,甚至还不如那些街边贩售的模板小说?”

“那又有什么打紧的,”他道:“别人怀宝剑,我有笔如刀,只当这是一场修行,百年后,若有人能从我这得到一星半点的感悟裨益,就没白费力。”

“好!”杨清笳听到此处,不由赞了一声:“好一句‘别人怀宝剑,我有笔如刀。’”

杨清笳说着偏头吩咐了一旁的霁华不知什么事情,霁华无声地看了看对方,见她已拿定了主意,只能回屋取东西出来。

那是一张一百两的票子,杨清笳递过去,道:“我平生最大愿望便是游遍四方,然而受世俗所累,终是无法成行,这区区一百两,不成敬意,拿去充些盘缠吧。”

钱济却不收,他忙道:“杨状师已经帮了我太多,这钱我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收的。我就用这一双腿,走到哪儿,便算哪儿。”

杨清笳见他一副真心实意拒绝的模样,倒也不再勉强。

钱济偏头看着院内的那两棵梧桐,神色悔悟,半晌才开口道:“我对不起……逸元,”他将这个名字说出后,整个人都似乎坦然了许多:“一开始,我的确是倾慕他的才华天分,真心与他相交。我难以为继之时,他虽然一副高高在上的傲气,却也真是周济过我不少。只是我当时久考无果,他又将《野斋遗事》据为己有,我一时眼红心黑,竟然……害了他。”

杨清笳见他如今当真幡然醒悟,不由道:“仇恨能蒙蔽人的双目,使人的心智迷失,凡事若能暂且一忍,平静以后再做打算,想来世间也能少了许多冤孽。”

“是啊……”钱济喟叹一声,压下眼中的热意,哑声道:“过去这段时日,我颠颠倒倒,梦醒梦回之际,总是想起他。想起他的好,想起他的坏,想起当时我满手鲜血,看着他惨死在我面前的场景,我这辈子,良心都不会安宁……”

杨清笳温声道:“你在《野斋遗事》之中写那公子和书童一同游历,现在看来,岂非戏如人生?你此番就带着李鸿和的那份,一起启程吧。”

“是啊,”钱济快速地眨了眨眼,屏退泪意:“或有一日,阔海之滨,青峰之巅,我终能与故人……坦然道别。”

他朝杨清笳作了个弟子礼:“杨先生,钱济这便告辞了。”

杨清笳也起身,沉声道:“保重。”

对方点了点头,转身斜披残阳,踏着不平路,踽踽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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