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六章
符云书很了解皇帝，他既然提前到达这里，那肯定是有什么事要处理。但皇帝丝毫不提，他也权当不知道——他手头的事已经够多的了。符云书离开庄园时已是深夜，过了子时，离那武林大会便只剩一天了。
第二日一早，夏久星收到符云书递来的消息，邀他去茶楼吃早点。夏久星若有所思，如果没有猜错，符云书现在应该忙的脚不沾地，怎还有如此雅志?再一看茶楼的位置就在演武场附近，夏久星明白了，符云书这是提前去观察地形。
清晨行人稀疏，夏久星坐着马车很快到了那座茶楼。在薄薄的晨雾中，这座看似与周围邻居无异的茶楼笼罩着一丝古怪气息。夏久青面上淡然，心里却渐渐警惕。走进茶楼，警惕更盛，一道道若有若无的视线在他身上逗留，这视线直到符云书下来迎他时一齐消失。
夏久星松了一口气，与符云书打过招呼后，二人一齐步入二楼，坐在恰好能看到演武场全景的窗边。店小二沉默又麻利的给他们上好茶点，夏久星忍不住问道:“掌司大人，这家茶楼……是不是有些不对劲?”
“夏公子果然敏锐，如今这茶楼中的店家与食客，皆是我们的人。”符云书说道。
夏久星猜到了什么，但只是笑了笑说道:“陛下的仪仗今下午就要到了，掌司大人竟在此时摆这么大的排场来吃早点?”说罢夏久星轻轻拿起一块小巧玲珑的糕点放入口中
“不是我，明日武林大会，陛下欲来此观战。”符云书说道。
甜腻的味道在嘴里晕开，面前石像一般的人面前摆着一碟碟糕点，像在冰天雪地里放着一碗热汤，格格不入。
咽下糕点，夏久星问道:“掌司大人为何对我说这个?”
“陛下明日要在这里见你，他会带许多人来观战。到时你莫要怕，那些人只是吵闹了些，不会轻易刁难别人。”符云书说道。
夏久星忽然觉得面前的人和甜点，冰天雪地和热汤，并不是格格不入。“那陛下都会带什么人?”夏久星问道。
“有弱冠之龄的新科进士三人，公侯之家的子弟四人，在上书房修习的少年英杰七人，还有太子殿下和夏明先。”符云书说道。
夏久星轻轻品了一口茶，民间传闻，当今圣上取材时偏好少年。不但对年轻的进士们多有照顾，更是多年来搜罗民间神童，特许入上书房修习。如今出巡，皇帝将上书房中所有少年都带了过来。
符云书虽然也在上书房学过几年，但他不喜交际，若由他来说那些人的品行，便只有吵闹二字。所以，他带来了一沓文书，那些人的身家来历，学问文章皆收录其中。
哭笑不得的接过厚厚一沓纸张，夏久星心想，真要仔细看，莫说明天，他要看到下个月。但念及面前的人拔冗相助，便真诚的说了声谢谢。
送了情报后，符云书又叮嘱道:“明日我要在下面盯着演武场上情况，并不在这里。你那时若不喜他们烦你，便待在太子身边，太子虽不喜用身份压人，他们却敬重太子。”
夏久星认真的听着符云书的一字一句，第一杯茶凉透后，符云书也交代完了。门口站着的随从踟蹰着想走进来，明显是又有公事需要符云书处理。符云书急匆匆的告辞，夏久星见此喊店家给他包上一些糕点带走。
符云书走后，夏久星慢吃着糕点，漫不经心的看着外面的景象。“武林大会”，他明天怎甘心只做一看客?索魂谷的少谷主，也很久没有现身江湖了。
手指无意间触及那一沓纸张，夏久星忽然有些心虚，很快又摇了摇头将这心虚甩了出去。一人力压群雄，怎么都比一群人乱斗好控制局面。况且……想必那位很爱看热闹的陛下，也希望他能上场。
黄昏时分，圣驾来临，旌旗招展，城中万人空巷，百姓纷纷沿街跪拜。复杂的仪式过后，天已经黑透，皇帝带着随行百官入住早已备好的精致园林中。
随行队伍中的官员大多年近半百，舟车劳顿使他们早早安寝。却有那么一群年轻人，精力实在旺盛，便在天黑后聚集在给太子准备的院落中，喝酒闲聊。他们便是皇帝带来的那些少年。
太子虽不喜奢靡，但他该得的向来不会少一分，一群人狐假虎威，要来不少好酒好菜，祭奠五脏庙。皇帝听闻他们在这里玩闹，又赏来几坛当地特产好酒，于是这里气氛更加热烈。
太子安安静静的坐在主位，看着他们妙语连珠的行酒令鼓掌叫好，夏明先向来交游广阔，已经喝得连路都走不直。觥筹交错中，不知是谁提起，传闻多年前离家的文安侯府的二老爷，还有一个孩子在外面养着。
夏明先大着舌头说道:“我三弟嘛，我见过他啊!”太子悄悄的戳了一下夏明先，怕他说出什么不该说的。夏明先拍了拍太子的手，意思是你放心，我有分寸。
一道道好奇的目光聚了过来，夏明先慢悠悠的给自己夹了一筷子菜，等到这些目光开始询问是不是想挨打时，夏明先这才开口说道:“我在青州的时候见过他，还是陛下带我们去的!”太子戳的更急，夏明先拍掉太子的手说道:“陛下对我二叔还是有几分旧情在的，大老远跑去祭奠。”
传闻当年文安侯府二老爷与陛下一同长大，陛下年少时不善言谈，都是他的伴读拉着他四处交际——传闻这些人脉在他与兄弟争斗时发挥了很大的作用。但陛下登基不久后，风流冠京城的二老爷却突然失踪了，直到皇帝出巡前，他的消息才再度流传在京中。皇帝并没有说什么，只是下令改道去青州。
那些扑朔迷离的旧事事关皇帝，这些少年不敢打听，便有一人问道:“那你三弟要去京城吗?”，又有一人问道:“你三弟长得什么样?该不会比你还难伺候吧?”
夏明先翻了个白眼说道:“我三弟，那可真是一等一的神仙人物!”扇子唰一下打开，便准备开始高谈阔论，太子彻底放弃，只是希望到时候夏久星下手痛快点。
出乎太子预料，夏明先并没有喊出他三弟是一个武林高手的事，一长段跟什么都没说一样的溢美之词中，依稀可提炼中几点。第一，他三弟长得好看;第二，他三弟脾气好，淡然避世，不羡人间富贵。他三弟唯一的缺点是身体很差，体弱多病。
夏明先惋惜的叹了口气，众人也纷纷道一声可惜。太子呆滞的看着夏明先，夏明先凑到他耳朵边说道:“我就说我有分寸吧”。
气氛低迷了一会，话题很快转到扬州街头巷尾都在流传的“武林大会”上。哪个少年没有一个江湖梦?他们都是从小听着武林大会的话本长大的，自知道这个消息，每一个人都想去看看。
本来他们路上每到一处，只要带好侍卫，皇帝由着他们到处乱窜。但这次不一样，太子也想去，太子身份贵重，没有皇帝首肯，没人敢偷偷带他出去。要是丢下他……一群人看着太子慢慢低下的脑袋，这也太不讲义气了!
正在纠结时，皇帝身边的公公跑来传话，让他们早些休息，明日一早，陛下要带他们去看武林大会。顿时欢呼声几乎掀翻屋顶，有不少在睡梦中的官员被吵醒，在心底暗骂，在听清他们是在感谢皇恩时，又将骂声咽了回去。
第二日一早，扬州河边的演武场人头攒动。镇河帮的方帮主意气风发的站在台上，大声宣布武林大会开始，最终胜者，可得《武皇图》。
一个小木盒放在演武台的桌子上，如同有蛊惑人心的魔力，所有人的目光被牢牢抓住。
如此盛典，演武台附近的观战点早早的被包下。在一处处人挤人中，其中一座空旷的茶楼愈加显眼。几辆马车停在茶楼下，一群不及弱冠的少年争先抢后的跳下马车，向二楼跑去。等他们折腾完，不怒自威的中年男子拉着一个少年慢慢的走下马车。武器精良的侍卫警惕的看着周围的人群。
那群少年挤在窗边，却不约而同的将主位空了下来。下方演武台，已有人迫不及待的上场。两人过了不过三五招，台下便是嘘声一片，两个三脚猫功夫凑到一起了。那群少年观战的兴致也顿时消散不少，有一人疑惑的问道:“他们就是武林高手吗?”这如果就是江湖，那江湖也太无趣了。
有一壮汉实在看不下去，跳上台一人一脚将那两人踹了下去，然后自报家门，问谁想上台挑战?另一赤手空拳的大汉站了出来，两人战做一团拳拳到肉。
就在这精彩的打斗中，一辆朴素的马车停在了茶楼下。驾车的是符云书的侍卫，有令牌开路，无人敢拦。夏久星小心翼翼的走下马车，然后道一声谢。夏久星下马车后，便立即有人走上前来询问身份，而后恭敬带路。
夏久星刚踏进二楼，便被震天的叫好声震的险些摔下楼去，心道掌司说的不错，这些人果然吵闹。皇帝招手让夏久星坐到他身边，夏明先赶紧搬来一个舒服的椅子。
“听说你来扬州，是为了去悬壶堂求医?去看过了吗?”皇帝慈爱的看着夏久星苍白的面色问道。
夏久星说道:“去看过了，也开了药。大夫说多加休养，按时吃药便可恢复。”
“那便好”，皇帝话锋一转说道:“跟我去京城吧，那里有许多人想见你。”
夏久星轻轻的点了点头。
渐渐有人注意到皇帝身边多了一个不认识的人，夏明先热情的介绍道:“他便是我三弟!我没吹牛吧，我三弟长得可好看了!”
夏明先这么一喊，原本没发现的也回过头来，众人纷纷点头，夏明先说的不错。这少年，容貌俊秀，气质出尘，一身素衣似是纤尘不染，仿佛凡间富贵与他无关。此时他安然坐在帝王身侧，不卑不亢，望之可亲。
只是……他的身体看起来确实不太好，身形清瘦，面色苍白，唇色淡到看得人心惊，唯恐一阵风吹来他便被吹倒在地。
有人轻轻把窗户关上。
夏明先看着满是自豪，心里却在不停腹诽，他当然知道他家三弟这副模样都是装的，其实他的身手要比下面的那些江湖人高得多。但先是夏久星在晏苍山庄的循循善诱，又是后来陛下的耳提面命，夏明先终于学到了要爱护幼弟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