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第三十四章
第三十四章
深夜，太子又一次精神恍惚的离开皇帝的营帐。他虽然累，但自问还没有到眼瞎的地步，不知为何，他完全没有发觉身前站了一个人，直直的撞了过去。
夏久星扶起险些摔倒在地的太子说道:“此处灯暗，太子殿下小心。”
太子头昏脑涨的向夏久星道谢，即便在月光下也能看到眼底青黑一片。夏久星见他这副模样皱了皱眉问道:“太子殿下身体不适?为何不召御医来瞧瞧?”
“我没事，不用麻烦御医了。我只是……太笨了，父皇教东西我需要教很久才能想明白。”太子低落的说道。
此时太子身后跟着不少宫人侍卫，夏久星不动声色的看了一圈说道:“殿下勤奋好学，是社稷之福。这两日殿下忙于课业，我家二哥想帮殿下，便派人寻了许多书来。不知殿下可否派人去取来?”
“明先?我正好现在去看看他吧，听说他受伤了，我一直都没时间去看他。”太子眼睛一亮说道。
于是夏久星和太子一起去找夏明先，太子不一心扑在皇帝教他的那些东西上后，整个人都轻松许多，脚步也轻快了些。夏久星看着太子稚气未脱的模样，在心底叹了一口气。
陛下究竟是做的什么打算?太子今年已经十九，这些年来陛下竟从未教他政事。若是早几年便教这些，此时也不用一个劲的往他嘴里塞。
很快，夏明先的营帐到了，他正百无聊赖的躺在床上看话本。一见终于有人来找他玩，开心的险些又一次将伤口崩裂。
“太子殿下，我以为你把我忘了呢!”夏明先激动的说道。太子赶紧摆了摆手说他怎么忘，只是这两天一直没有时间。而后夏明先又一次开始哭诉御医们毫无医者仁心，竟任他在营账外哀嚎，他从小长这么大都没受过这种委屈，他爹都没打过他。
太子疑惑的说道:“明先，你在说什么呢?你父亲一年能在你身上抽断三根藤条，上次还是我帮你上的药。”
夏明先的哭诉声戛然而止，一下子躺回床上说道:“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然后一骨碌爬起来问道:“云琛，陛下是怎么折磨你了?听说这几天你回来时就像丢了魂一样。”
太子低着头说道:“父皇教给我很多东西……但是父皇教的东西有好多都和我以前学的不一样。”
安静坐在角落里的夏久星端起茶来轻轻喝了一口，那些帝王心术，当然和圣贤书不一样。不知学了这些的太子，日后会成长为什么模样。
夏明先拍了拍太子的肩膀安慰道:“你以前不是盼着陛下多看你一眼吗?现在他天天从天亮教到你天黑，你应该高兴才对，怎么这么不开心?你不会陛下才教，你要是什么都会了，也没这个机会让陛下教你了。至于和以前学的不一样?那你更应该高兴，这说明陛下教给你的都是自己的见解，是真东西。”
太子勉强笑了笑，小声说道:“我没我想象的那么开心……这几天……父皇是拿我当太子来教，不是当儿子来教。”
这几天他拼命消化学习，不知道在他父皇眼里，他是好学，还是贪权?同一件事，皇帝教的道理不但与太傅教的不一样，有的甚至截然相反。这几天，太子所知的所有道理几乎被冲击了个遍。他以前从未知晓，原来坐在龙椅上的人，是这么看待这个世界的。
夏久星悄悄离开营帐，看着夜空中的点点星辰叹了一口气。
一盏灯光慢慢走过，夏久星仔细一看，是皇帝身边的亲信，正打着灯笼为符云书带路。夏久星与守着夏明先营帐的人道别，说要回去休息了。
一刻钟后，与黑夜融为一体的身影在营地的暗处游移。夏久星发觉，皇帝身边的守卫，明里暗里都比上一次严密许多。虽不知是不是因他上次成功潜入，但这次，他们还是拦不住他夏久星。
营帐中，皇帝屏退左右，悠闲的翻着一本闲书说道:“云书，听闻近几日你与久星吵架了?”
符云书行了一礼说道:“都是流言，我们只不过探讨了一番棋艺。”
“棋艺?”皇帝将书放到一边，叹了口气说道:“现在你还有时间下棋，等回京城，恐怕连喝茶的时间都没了。云书，朕有一重任要交给你。”
符云书正要谢恩，皇帝说道:“先别谢，朕想让你做的，可不是什么好事。”
“朕曾许诺过你，有朝一日，会将那些蠹虫清扫干净。如今，时间到了。自今日起，朕授你监察百官之权，文武百官但凡有渎职者，你皆可按律惩处。该革职革职，该抄家抄家。只要你身正，那些弹劾的折子，朕一律留中不发。”皇帝说道。
符云书没有丝毫犹豫，行礼谢恩道:“臣定不负陛下所托”。
一团黑暗处，夏久星听得恨不得跳出来给符云书两拳。就算是傻子都听得出来，皇帝这是想拿符云书当刀使。
符云书一旦照做，必定会引得无数人嫉恨，要是等到皇帝百年后，无人为他撑腰，恐怕他即便是天潢贵胄也不得善终。
从皇帝的营帐离开后，符云书没有立即回去休息，而是想在外面走走。跟着他的亲信知道他这习惯，心中有事时便要去人多的街上走走。但这里荒郊野外，又是深夜，那些亲信面面相觑，最终符云书一人拿着灯笼向无人的空旷处走去，其余人远远的跟着。
符云书提着一盏孤灯，在无尽的黑暗中走了许久，杂乱的心绪没有平静分毫。符云书心乱如麻，正欲返程时，黑暗的树荫下突然传出一道声音:“世子殿下也睡不着?”符云书打起灯笼一看，是夏久星。
符云书见他站在这里，只觉眼皮一跳，二话不说转身就走。夏久星脚步一错，身形一动，下一瞬竟然又出现在符云书身前。
“半夜三更，荒郊野外，大人就这样将我抛下?”夏久星掩唇轻咳了两声，有些埋怨的说道。
符云书在心底叹了口气说道:“以夏公子身手，莫说是荒郊野外，即便是龙潭虎穴定也能毫发无伤。夏公子在这里，应当是专门等我的，有什么事便说吧。”
“我没有在等大人，我在等一个甘愿给别人当刀，自寻死路的傻瓜。”夏久星说道。
符云书沉下脸来，低声说道:“你又去陛下那里偷听?若被别人发现，你才是自寻死路。”
“我有把握自侍卫的围攻中逃脱，大人难道也有把握自文武百官的攻讦中全身而退吗?”夏久星反问道，一双眸子，耀如寒星。
符云书终于正视了这针锋相对下的关心，叹了口气说道:“我没有把握，但百姓会过上许久的好日子。我大楚国运，也将延绵许多年。”
“大人想的真是长远，你为何你不想想你自己?”夏久星问道。文武百官为了日后少处理些公务便纷纷选择太子——这说明他们心中自身安逸重过百姓社稷。
日后若太子真的荣登大宝，他的每一分仁慈，都是那些官员贪墨渎职，偷奸耍滑的机会。
所以皇帝若是想让太子继位，他首先要做的，便是将这些酒囊饭袋给清理干净。这件事他不可能交给太子，太子肯定下不去手;这件事他也不会自己做，这件事吃力不讨好，即便他不做，以他多年来的文治武功，当得起一句明君。
恰好，有这么一个傻瓜。身份足够尊贵，心志足够坚定，能力足够强悍。他还愿意接下这件差事。
“夏公子心向江湖，朝堂上的事不用劳烦您担忧。”符云书说道。
夏久星笑了笑说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我心向的江湖，也是在大楚疆域上的江湖。更何况，杀我父母的仇人是苍龙暗卫，大人怎说这件事与我无关?”
方才不祥的预感果然没错，符云书在心底叹了口气。夏久星武功深不可测，又满脑袋鬼主意，若他执意入局，不知在这乱局中会掀起多少风浪。
“在扬州时你曾劝我别查了，今夜，我也想劝你别查了。”符云书说道。
“你父母的案子，我在空因寺已问过定枯大师，是有人假传陛下旨意。能做到这件事的，必定是在陛下身边，且陛下极为信任的人。你若要查，必定要去陛下身边。”
沉默了片刻，符云书说道:“天威难测，陛下身边太危险，你不应当去。”
夏久星笑了笑说道:“我明白大人的意思，是陛下告诉我空因寺有线索，而我在空因寺得到的线索又只能去陛下身边查——这是一个圈套，陛下早已布下棋局守株待兔，若我真去了，会一直被他牵着鼻子走。”
“大人放心，或许是因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定枯大师曾告诉我另外一条线索。”为了报答他挽救茹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