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第三十三章
第三十三章
此时皇帝的营帐中,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柳冰茹身上。柳冰茹的心里突然想起了临行时悬壶堂堂主的赠言,伴君如伴虎。
“启禀陛下,您身上有一病灶将在半月内成形。”柳冰茹笃定的说道。
此话一出,不但宫人们一头雾水,两位资深御医也面面相觑。寻常大夫看病,都是望闻问切,对症下药。从未听说有谁竟然能预先知晓哪里会有病灶的。
除了柳冰茹无人能查探这病灶,那她若是开上两副不功不过的药,过几天再说自己将那病灶在未成形时便治好,也无人能知晓她说的是真是假。
这道理,在场的宫人与御医很容易便会想到,自然也瞒不过皇帝。皇帝却笑道:“民间传闻爱卿最善防微杜渐,治病于病症未显之时,今日一看,果然不凡。”
见皇帝这么轻易便信了,有一御医沉不住气行礼道:“陛下,许是因臣老糊涂了,方才为陛下诊脉,未发现任何不妥之处。按太医院章程,须有三人同时确认为何病症,才能为陛下诊治……”
话未说完,皇帝又将手腕放在了身前玉制的脉枕上说道:“既然如此,两位爱卿请吧。”
然后那名御医便又一次为皇帝诊脉,毕生所学告诉他,这是无任何病症的脉象。皇帝轻轻颔首,于是柳冰茹站在一侧,轻声细语的提醒那名御医,脉搏中的那丝杂音在何处。
半刻钟后,那御医猛地睁开的,脸色难看的像是不久于人世。
皇帝收回手腕问道:“两位爱卿,朕有何疾?”
那老御医满头大汗,嘴唇哆哆嗦嗦说不出一个字。柳冰茹行了一礼说道:“陛下的病灶在于心。”
“心疾?”皇帝问道,世间少有人知晓,他的父亲便是因心疾发作去世。少有人知晓,太医院却知晓,因此他们的神色才如此难看。营帐里其余宫人虽不知这等天家秘辛,却知道心疾发作起来能要人命,因此都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你们都先出去,柳爱卿,你留下。”
片刻后,偌大的营帐里只剩下皇帝和柳冰茹。皇帝虚扶起行礼的柳冰茹说道:“柳大夫,旁人不信你,朕信你。你尽管说,朕的心疾可有法诊治?”
“臣无能,无力根治,只能推迟发作的时间。”
存着的最后一丝侥幸消散,若柳冰茹真的只是搏名,应当在此时说出诊治之法。此时皇帝反而没有任何情绪,平静的问道:“朕还有多少时间?”
“一年,臣最多可推迟至一年半以后。”
“一年半?”皇帝负手而立,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剩下的时间……太短了,他还有许多事要做。
几天后,另一辆马车里。夏久星和符云书相对而坐,他们之间摆了一个棋盘。这盘棋夏久星下的似乎心不在焉,接连出了几步昏招,一步步将自己的生路堵死。
符云书盯着棋局,又看了看神游天外的夏久星。临行前皇帝将他们二人安排在同一辆马车,此次同乘,他们之间的话少了许多,大多数时间只是一人捧着一本书在看。
窗外的风景似曾相识——他们来扬州时也是走的这条路。那时他们也是同乘一辆马车,比起如今这辆,那辆马车昏暗狭窄,也不舒适。只是那时候,他们二人谈天说地,都觉得自己寻到了一位知己。
“棋局开始前我曾说,这局若是我赢了。便劳烦夏公子换一辆马车,夏公子将这局棋下成这番模样,看来也厌烦我许久了。”符云书拂袖说道。
夏久星依旧心不在焉,看着窗外的风景说道:“世子殿下莫要轻心,棋没下到最后,你怎知你会赢?”
听夏久星这么说,符云书又仔细看着棋盘。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夏久星要怎么走才会翻盘。
“最近陛下那里有些不对劲,大人可有所察觉?”夏久星突然说道。
符云书正襟危坐说道:“此话夏公子还是不要说了,身为臣子,我怎敢妄测天威?若是在京城,你同旁人如此说,小心那人将你告到言官那里去,牵连文安侯。”
“京城的规矩怎么这么多?”夏久星叹了一口气,又说道:“近几日皇帝对太子过于亲近了,每日天不亮便召太子过去,据说是辅导他的课业。若是以前,太子获如此恩宠,必定开心的多吃两碗饭。可你看现在,每次回来都像是在陛下那里受了什么折磨,神情恍惚,精疲力尽。短短几天,脸上都快没肉了。”
“还有随行御医们,最近几天也神神秘秘的,不知道在忙什么。昨天夏明先跑出去玩,不小心摔了一跤,抱着腿在御医们的营帐前嚎了两刻钟才有人搭理他。”
“夏公子,你怎在说我们太医院的坏话?”一个温柔的声音响起。柳冰茹提着药箱自马车外进来,对着符云书行了一礼,又放下药箱,与夏久星打了个招呼。
夏久星露出手腕说道:“柳师妹误会了,我怎么会是这种人?昨日我家二哥对我哭诉了许久,我才知晓的。”
“师兄近日觉得身体如何?可还觉得冷?我师父给你的药可一直按时吃着?”柳冰茹一边把脉一边问道。
符云书擡头看了他们一眼,又低头思考棋局,他们在他这个问剑司掌司面前倒是不见外。师兄师妹的丝毫不遮掩身份。
“我当然一直遵照医嘱,按时吃药。近日好多了,只有深夜时还有些冷。”夏久星说道。
柳冰茹打开药箱,拿出银针说道:“师兄若真的遵医嘱,为何还会……”责问的话戛然而止,夏久星笑了笑说道:“今日也劳烦师妹了。”
“夏公子身患何症?”符云书擡起头问道。夏久星一贯病弱的模样,符云书并不知晓他患的究竟是何病症。只听他说过因饮食不规律伤到了脾胃……这话也不知是真是假。
柳冰茹看向夏久星,眼中是无声的询问,夏久星眨了眨眼说道:“我患何症,与大人又有何干?”
马车内顿时沉默了下来。
符云书又低下头说道:“夏公子说的不错,确实与我没有干系。”
皇帝近日无暇顾及这里,符云书原本想趁这个机会,让夏久星主动提出换一辆马车,然后两人渐渐保持在一个不近不远,既不会让两人走的更近,也不会让皇帝起疑心的距离。但或许是习惯,方才符云书竟下意识问出口。
这关心在往日是寻常,可近日他的所作所为,也难怪夏久星如此回答。
银针扎向夏久星的各处穴位,夏久星闭上眼,运起索魂谷的功法。内力将银针震的嗡鸣不止,隐约有白气自夏久星身上逸散而出。顷刻之间,马车内似乎凉爽了许多。
柳冰茹守在一旁护法,紧张的看着夏久星。符云书虽然不懂医术,但此时场景,无论是谁都看得出夏久星身体不对劲。他的体内……怎会有如此重的寒气。
符云书不禁想起在空因寺下的洞窟里,他曾拉过夏久星的手,凉很的。他们在冰冷的河水中走了许久,夏久星唯一一次以索魂谷少谷主的身份在他面前露出弱态。
那时夏久星说他冷。
一个猜想悄然露头,符云书看着身上扎着数十根银针的夏久星。他的眉轻轻皱着,似乎在忍耐哪里的不适。
符云书还记得,夏久星是为了救他才跳进地下河的。
心顿时乱了,面前必胜的棋局也变得丝毫不重要。符云书紧握着一枚棋子,因被夏久星骗的太狠,他原本是打算对夏久星说的话一概不信的。但这件事夏久星根本没提一个字。
功法运行了几个周天后,马车内已凉爽的如秋日。夏久星睁开眼长呼出一口气,柳冰茹飞快的将夏久星身上所有银针拔了下来。
柳冰茹似乎很忙,帮夏久星诊疗完紧接着便告辞,临下马车时,夏久星又继续之前闲聊的话题说道:“最近还有一点不对劲,前天走山路时一辆马车因车轴断裂翻下悬崖。马车上所载的宫人全部殒命,据说他们都是在陛下身边贴身伺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