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第三十一章
第三十一章
黑暗的洞窟中,两人沉默以对,符云书在等着夏久星的回应时突然发现,他握着的这只手冷冰冰的。若非感觉到自手腕处传来的脉搏,符云书简直要怀疑这是不是活人的手。
过了许久,夏久星开口说道:“既然大人愿意冒险,那我便带着大人一起走。”
符云书松了一口气说道:“多谢少谷主”。
于是在符云书寻了一处地方留下记号后,黑暗中,夏久星拉着符云书涉水而行。走了几步路,夏久星忍不住说道:“大人,你能不能放开我的手?”周围满是未知却一只手不能自由活动,这样的感觉让夏久星很不喜欢。
符云书说道:“此处无光,若非如此我担心我们会走散。”符云书也很不习惯,掌心的触感凉凉的又有些软,他想刻意忽视,心神却抑制不住的被这陌生的触感牵扯。符云书此前从未发现,武功高强的少谷主,他的手腕竟如此细。
夏久星强行抽出手腕,然后往符云书手上塞了一段绳索说道:“把绳子绑在手腕上,这样便不会担心走散了。”符云书依言把绳子系紧,夏久星把绳子另一头在掌心缠了几圈,牵着符云书在黑暗中慢慢走着。
夏久星即便知道的剧情再详细,也不可能知道在这黑暗中,他迈出的下一步会不会踩空。幸好他有武功,用内力将五感放大,水流细微的变化昭示着下一步的地势,极轻的风则告诉他现在所走的不是死路。
只是夏久星没有想到,这地下河的水竟然这么凉。在掉下来时他们全身已经湿透,在放大的五感下,夏久星感觉寒意更甚。想起方才符云书温热的手掌,夏久星十分不解,如今在绳子另一头的人分明没有半分内力,怎比他还抗冻?
两人走了许久,符云书轻轻拽了拽绳子说道:“多谢少谷主救命之恩”。那时他若直接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即便这下面有水也会摔的不轻。
黑暗中传来一声轻笑,夏久星说道:“现在想起我是你救命恩人了?”
符云书回想刚掉下来时他刨根问底的模样,忽觉脸上有些热。或许是因前几次见面皆是针尖对麦芒,如今符云书每次见到他,下意识便觉得又一场鏖战要开始。未有风吹草动,心神便先备好战了。
在这无尽的黑暗中,符云书慢慢想明白了。此次无论久星是因何埋伏在这里,背后又有什么谋划,自己掉下去时那么快便被捆在半空中,那时久星定是毫不犹豫的跳下来救他。
符云书亦步亦趋的跟在夏久星身后,他想道谢,但刚刚已经谢过了;又想道歉,忽然又想起先前也已经道过歉了。他素来不善交际,此时更是不知道该说什么话。
五味杂陈的心绪似乎通过连接着他们的绳索传递到另一头,夏久星笑了笑说道:“大人先前说必有重谢,那我想要大人身上一样东西不过分吧?”
“自然可以,少谷主想要什么?”符云书下意识的将自己身上值钱的东西盘算了一遍。
“等东西找到后,我再告诉大人。”
听到这话符云书下意识感觉头皮发麻,多次打交道的经验告诉他,索魂谷的少谷主,又挖了个坑让他跳。
沉默片刻,符云书说道:“少谷主所说我身上的东西,难道是我的手脚?”
夏久星闻言没忍住笑了出来,在掌司大人心中,他这身份究竟是怎样一个恐怖的形象?
经过这番误会,此处的气氛倒是轻松许多。两人在黑暗中摸索前行了许久,偶尔闲谈一两句,大部分时间只有哗哗的水声伴着他们。
走了不知多久,符云书忽然觉得系在手腕上的绳子重重的将他往前拉去,符云书反应不及险些被拉倒在地。“少谷主?”符云书顺着绳子向前摸索过去,却发现绳子另一头的手凉的吓人。不但凉,而且一直在抖。
夏久星笑了笑说道:“没事,只是不小心被绊了一下。”符云书摸索着把他从水中扶起,手指所及之处,皆是冰凉。符云书心里一慌赶紧问道:“少谷主是否身体有哪里不适?”
“没事,只是太冷了。”夏久星说道,他下意识便想将符云书推开,但包围他的暖意又让他有些舍不得。
“我们休息一会再走吧”,符云书说道。
夏久星感受着虽然轻微却像一片片冰刃的风,摇了摇头说道:“我没事,我们快到出口了。”夏久星当然知道他现在的情况不对劲,是他高估了自己的身体状况。但只要在洞里,他的体温便随着冰冷的河水不断流失,休息的愈久,便愈危险,早早出洞才是上策。
符云书不敢再放手,夏久星也没有逞强。符云书的手搭在夏久星的背上,两人靠在一起继续向前走。
走了不一会,转过一个弯后河水的流速骤然减缓,一缕微弱的光刺入符云书眼中。喜悦的情绪还未到心头,符云书忽觉面上一凉,怀里的人几乎在一瞬间消失。
夏久星摘下符云书脸上的银面具戴到自己脸上,然后站在他面前,轻轻的拍了拍他的面颊说道:“原来掌司大人长得如此俊俏。”
面具下的脸剑眉星目,英气挺括,一眼望去便觉得不怒自威,令人望而生畏。
符云书直愣愣的看着他,夏久星指了指刚抢过来的面具说道:“掌司大人,报酬我已经选好了。山高水长,我们后会有期。”说罢夏久星便如轻盈的水鸟,轻飘飘的越过平静的水面向外飞去。
此处是山脚下的一处山洞,地下河水在洞口汇聚成潭,水潭后一条小溪顺着地势向不远处的山村流出。洞穴门口,许是为了阻拦顽童误入,一排长满青苔的木栅栏不知在此地立了多久。一个精致的小木盒正在栅栏前的水面起起伏伏。
符云书没有管这木盒,他如今满心满眼都是夏久星离开前的画面。浑身湿透的黑衣刺客站在光亮处,上半张脸戴着抢来的银面具。因自己的计谋得逞,他浅色的唇忍不住露出狡黠的笑意。符云书认得这唇,在与夏公子相处时,符云书曾多次因他唇色太淡,忍不住偷偷打量,悄悄担忧。
拳头慢慢紧握,与两人分别在一处时的景象不断在眼前重现。身处的水潭平静,符云书的心中却波澜不断。每一丝的相似与不对劲都被放大,每一处疑点都与他不想承认的猜想渐渐耦合。他就说,以往无论他在哪里都遭人嫌弃,这世上怎么会同时出现两个与他投缘之人。而在这巨大的谎言中,符云书也不敢细想这投缘几分真几分假。
但是他不得不想,压下心口无由来的钝痛之感。符云书强迫自己思考,向来策算无遗的索魂谷少谷主,他究竟想做什么?他那夏庄主遗孤的身份究竟是真是假?他如此大费周章目的是什么?……为什么,要如此戏耍他?
问剑司的人很快找过来了,符云书俯身捡起在水面上起起伏伏的木盒,神色复杂的说道:“不惜一切代价,去查有关索魂谷少谷主的所有情报。”
问剑司之前查过一次,因索魂谷的封闭神秘而一无所获。但现在,符云书必须要知道久星的来历。若他真的冒充他人身份进京,符云书不敢想,他究竟想去做什么。
此时已经是黄昏,跟了符云书许多年的一个亲信咬牙说道:“大人,若再不回去,要赶不上宴会了。”他跟着符云书许多年,从未见过符云书显露出如此复杂激烈的情绪。
“好,我先换身衣服,我们抓紧赶回去。”符云书摸了摸自己湿透的衣袖说道。
另一边,夏久星没有符云书那么大的排场,在这荒郊野外还有换洗衣服所用。提示了正在附近找人的符云书的亲信,夏久星一面运转内力驱散寒意,一面用轻功向城内飞去。
扬州城中,此处官员几乎是倾全城之力,做了无数佳肴,用了一天时间将整座城装点的花团锦簇。由皇帝所在的高楼看去,整座城的花灯连成一片,百姓纷纷上街欢庆。史书上耗费再多笔墨的盛世也不过如此。
皇帝带着随行百官与此地乡贤郡望在高楼上豪饮,一片和乐中,皇帝注意到下首还有两个座位空着,立在他身边侍候的公公见状立即附到皇帝耳边轻声说道:“启禀陛下,那两处是端王世子与夏公子,奴婢已派人去催了,世子殿下今早出城处理公务,至今未归;夏公子今日去悬壶堂复诊,据说病情有些复杂,悬壶堂堂主正为他针灸。”
离他如此近的位置,皇帝当然知道迟来的两人是谁。想起白日被匆忙递上来的密信,皇帝心道什么处理公务和治病,这两个年轻人分明是去掀他棋盘了。
符云书快马加鞭的赶回官衙时,天已经黑了,此时宴会已经开始。换上符合世子规制的正装,整理好仪容后符云书匆忙赴宴。那个费劲千辛万苦拿到手的小木盒,符云书不放心交给别人,亲身带着。他知晓他扰乱陛下谋划,今夜必有一场狂风暴雨等着他。
进入宴会后符云书一本正经的向皇帝行礼,热火朝天的气氛戛然而止,皇帝笑了笑说道:“看来是朕偷懒太过,交与世子的公务太多了。世子劳苦功高,今夜更应尽兴。”
符云书入座后,周围官员忍不住窃窃私语,符云书即便听不清也能想到他们在议论什么。无非是皇帝无视流言横行,对他太过重用,于太子不利。符云书的耳朵突然捕捉到这闲谈中出现了一个熟悉的人。
有一官员好奇的看着一处空位问道还有谁没来?看位置,应当是陛下喜爱的子侄。另一官员解答,据说是文安侯府的公子,失踪多年的夏二郎的遗孤。据说陛下在民间找到他后颇为宠爱,只是这孩子身体很不好,据说来扬州是来求医的。
符云书沉默的盯着眼前的佳肴,身体不好却名震江湖?他借着这身份接近陛下,接近朝堂,究竟想做什么?
热闹的宴会中再次走进一人,那是一穿着素衣的少年。因他身无官职,不必走那些繁文缛节,皇帝身边最看重的太监小心翼翼的引他入座。因他坐的离皇帝太近又眼生,虽然低调,但一入座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那少年面容俊秀双目清明,身形清瘦,苍白的面色一看便知他的身体确实不好,就连嘴唇都无多少血色。夏明先一见他进来,立即悄悄的跑过去坐到他身边,与他凑在一起说话。二人气质迥然不同,面容却有些相似,验证了这少年传言中的身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