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第三十七章
第三十七章
官府押送犯人本就是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现在出了乱子，符云书一行人被众多好奇的目光围的严严实实的。等符云书将场面收拾好后再擡头，茶楼上已不见夏久星的身影。
处理完公事，天色已近黄昏。符云书回府后照例询问管家，近几日京中有无发生什么事。管家答道，文安侯府明日要为三公子设接风宴，据说朝中有不少勋贵因从前与其父有交情准备去捧场。
接风宴?符云书心头一动，他正想寻个机会去找夏久星道谢。说起来，他父亲与夏久星的父亲年少时也是好友，如今端王在外领兵，他代父前去赴宴也是理所应当。
知道符云书也想去赴宴后，那管家立即建议符云书挑些好药材带着。据说那三公子体弱多病，文安侯府在请蒲老太医上门诊治后，正满京城找各路珍贵药材。因此明日赴宴的人，所准备的贺礼大多是难得的药材。
符云书轻轻皱眉，不知道夏久星得的是什么病，竟然闹出这么大阵仗。
夏久星骗得他太狠，刚得知真相时，他曾在恼羞成怒下将夏久星说过的每一句话视为谎言，后来他们的关系缓和了些……自始至终，符云书一直悄悄希望，夏久星的病弱也是装出来的。
但似乎不是，地下河中冰冷的体温，回程时柳大夫的诊治……符云书已经知道了他的真面目，夏久星没必要在他面前伪装。
符云书的思绪渐渐走远，摘下面具的夏久星极强，也极弱;眉眼间总是藏着心事。同行的人怜他身弱，对他多有关照，恨不得连走路也代劳。符云书能窥见他在病弱之躯下的强大，可不知为何，竟也忍不住想照顾他的心思。
每当这心思露头时，符云书总将它狠狠压下。夏久星非常强大，他不需要任何人的照顾。
可蒲老太医向来性情刚烈，不畏强权，有他背书，看来夏久星的病弱不是装的。于是这心思又顽强的开始露头，携着端王的嘱咐越升越高。升至心头时，又撞上皇帝的那道旨意狠狠坠落。
夏久星不知晓符云书这曲折的心思，此时他正和夏明先坐在明轩书局中。与寻常书局不同，明轩书局除了卖书，还时常办诗会。
文人墨客做起诗来，或魂游浩瀚天地，或眼着千载青史，哪里顾得肉身所在之处是不是已经过了宵禁的时辰。为了让这些文人们的皮囊有栖身之地，明轩书局有不少间可供人过夜的静室。
若是逢秋闱，这些静室便住满了囊中羞涩的考生。
今夜正是诗会，在热闹中，夏久星和夏明先找了不起眼的一处坐着。夏久星看着那些出口成章的年轻人问道:“二哥，这明轩书局的老板是谁?”
“不知道，据说是出身寒门的高官。”夏明先说道。
夏久星也没有再问，朝堂上都是人精，他们自然也看出明轩书局所图非小，这些事与他无关。他只知晓，明轩书局没有层层守卫，夜深后想不惊动别人离开要比在文安侯府简单百倍。
夜深时，明轩书局后花园人都散了，某间静室的窗户悄悄开了一小会。黑衣蒙面的夏久星拖着同样换了一身打扮的夏明先悄悄离开书局，在万籁寂静中飞檐走壁。
京城乃天子所居之所，岗哨密布。没有哪一条街道能藏得下鬼市，因此，鬼市在地下。
夏久星拉着夏明先跳下一处枯井，转过几个弯后，一片幽蓝的灯光映入眼帘。第一次来鬼市的夏明先没忍住，顿时惊叹出声。夏久星拍了拍他的后背，低声说道:“二哥，你这样别人都知道你是第一次来，容易被人盯上。”
夏明先反应过来，收起惊叹，镇定自若的掏出折扇摇了摇，脸上戴着的面具也掩盖不住他纨绔子弟的气势。夏久星叹了一口气，拉着他向前走去。
与寻常街市一样，鬼市道路两旁也都是店铺地摊，只是货物不一样。夏明先看的眼花缭乱，夏久星轻车熟路的一路走到鬼市正中心的一处宅子，与看门的守卫低语几句后被客气的请了进去。
将夏明先一个人扔在待客的厅堂中，夏久星在侍从的引导下走进书房。此处鬼市的话事人名天老，是鬼市十三老中的首领，也是年纪最大的。他须发皆白，干瘦枯槁，一副行将就木的模样。
婉拒了天老颤巍巍的行礼后，夏久星坐在椅子上开门见山的说道:“晚辈前几日曾托人请鬼市查一下东西，不知天老可查到什么?”
咔嚓咔嚓机关运转声过后，一个精致的小木盒从书架后被推了出来。天老将那小木盒递给夏久星，然后说道:“那些事情很难查，可既然少谷主想查，老朽当然尽力。”
“当年夏庄主失踪后，京城确实还发生了一件大事。恒亲王过世了，据说是为求长生，过量食用丹药所致。当年武皇禅位时，当朝太宗曾许诺优待前朝皇室，没想到仅仅过了三十多年，前朝皇室便绝嗣了。那时当今陛下登基不久，根基还未稳，此事闹得沸沸扬扬，谣言四起，据说恒亲王死的蹊跷。”
夏久星安静的听着，先前他曾让羡鱼打听过他父亲失踪前后京城有什么异常，京城风云瞬息万变，夏久星抓住了最有可能有关的那一缕。可惜，这件事的细节不是寻常人能打听到的，于是夏久星又想到了鬼市。
“据说恒亲王不是死于丹药，陛下以照顾不周为由，斩了一批恒亲王生前的亲信，有人在斩首前曾在刑场大喊，恒亲王是被人杀死的。”
“据说，恒亲王曾经有过一个女儿?”夏久星问道。
天老点了点头说道:“确有其事，据说恒亲王自知晓那孩子身患哑疾后便一直不喜，早夭后也并不在意，一直催促着王妃再生育一子。可恒亲王妃爱女心切，在女儿早夭后大病一场，自此神志不清，没过几年便去世了。
恒亲王在王妃去世后想过再娶，家室低的他看不上，只想娶高门贵女。那些王公贵族知晓恒亲王不靠谱，也不舍得将女儿嫁给他。如此拖了几年，恒亲王收了几房妾室，但一直未有子嗣诞下。据说恒亲王死前那一段时日，反而开始念叨他死去的妻女了，他说若他女儿仍在人世，招一个女婿入赘也好。”
听天老说完那些旧事，夏久星突然讽刺的笑了笑，垂眸深思了片刻然后擡头说道:“这些旧事查起来麻烦，多谢天老了。”说完便拿起那木盒准备告辞。
天老却突然说道:“少谷主且慢”，夏久星闻言又坐回了座位上，天老浑浊的双目看了夏久星许久，然后长叹一口气说道:“我们鬼市不止查了少谷主吩咐的那些，少谷主，若老朽没有记错，令堂也患有哑疾?”
“天老好记性”，夏久星笑了笑说道，寒星般的双目平静的看着他。
天老顶着绵密的杀机继续说道:“我们从那家糕点铺子查到，令堂的父母不是其亲生父母，令堂突然出现的年月，恰好与恒亲王女儿夭折时的年月相符。”
“所以，天老想说什么?”夏久星问道。
“那要看少谷主想做什么”，天老回道。
夏久星一边把玩着匕首一边说道:“我目前想做的，是想我父母瞑目。你们大可放心，我对那些会牵连一群人掉脑袋的事没兴趣。”
他是不喜欢坐在龙椅上的皇帝，但还不至于要到颠覆江山的地步，反正皇帝过不了多久就会换人了。
等夏久星与天老谈完，夏明先在厅堂坐得都快长草了。左右夏久星也很怀念江湖的氛围，于是在正事办完后带着夏明先在鬼市玩了个痛快。
第二日清晨，夏久星和夏明先坐上来接他们的马车回侯府。夏明先坐在车里连连点头，夏久星闭目养神，马车停下后夏久星连喊了好几声夏明先才醒过来。
回侯府后，夫人见两人睡眼惺忪的模样心疼的说道:“那什么静室果然睡不好，明先，你也不是个爱读书的性子，何必附庸风雅反让自己不自在?吃完饭后你们再回房睡会，今夜府中要设宴，早睡不了。”
夏久星和夏明先赶紧应下，夫人在喝了一口茶后又看向夏久星问道:“久星，你与端王世子可有什么交情?今早散朝时，端王世子也向侯爷要了一张请帖。”
交情?当他在符云书面前仅仅是夏公子时，他们确实有交情。但后来符云书发觉自己被骗后，夏久星便一直捉摸不透符云书对自己的态度。
若说因为被骗而讨厌他，为何忍不住亲近照顾他?哪怕被他气走都不忘留个人扶着他下马车;若说不讨厌他，又为何想方设法想离他远些?
回程时，符云书对他忽冷忽然，时而像面对夏公子时关照他，但又突然远离;时而像面对索魂谷少谷主那般与他针锋相对，但又像觉得自己太过咄咄逼人一般选择自己吃瘪。
夏久星还未想好如何回答，夏明先替他回答了。
“娘，你在说什么呢?端王世子天天冷冰冰跟块石头一样，怎么可能跟别人有交情?三弟倒是与他结过怨……”
夏明先添油加醋滔滔不绝，夫人听得眉头紧皱，夏久星反应过来后立即捂住夏明先那张嘴说道:“我与他是有些交情”。
夫人松了一口气说道:“有交情便好，我还以为是端王世子查案盯上我们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