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顾庭生说他很开心,也很难过,我听着，我想我大概是呆住了,我没有想到他会说出这种话，我都不知道他看我原来是这样的。
我只记得顾庭生曾对我说，你为什么看着我眼神那么难过。
我不知道原来大哥看着我，他也很难过。
“但这太奇怪了。”我晃了晃鼠标,页面上的文字变成了一行行毫无意义的文字。我想是不是世上真的有因果，因为前世那些事是真实的发生过，所以这世的顾庭生也受到了影响。
“是很奇怪。”顾庭生声音很淡，从刚才开始他的声音情绪就非常淡,“你看着我眼神难过,我看你也不好受，杨露，你说我们两个以前既然不认识，那是不是真的有前世，兴许前世我们认识？”
这话很无稽，堪称搞笑，可是这么荒唐的话也许就是实话,就是真相。
我看了眼顾庭生，点点头：“也许是前世认识，也许前世我们是一对兄弟，所以今生相见就会觉得对方很眼熟。”
顾庭生却笑了：“你来真的，你不会真信前世今生吧？”
我不说话了,不是生气，只是无话可说，这世上有时真实的东西说出来反而没有人信。就像顾庭生说，笑的时候是在哭，哭的时候是在笑，真话被当做玩笑，玩笑被人当真，这世界上无稽而荒唐的东西太多了，很多话说与不说都是毫无意义的。
“你生气啦？”
顾庭生见我不再说话，他却来了精神，他眼睛亮了起来，带上了些男孩子的兴奋劲儿。
顾庭生前倾了身子，胳膊支在电脑桌上，他撑着自己的脸看着我，话中来了兴趣：“如果真的有前世，我们两个是兄弟也不对啊，为什么是兄弟这辈子我看你难受，你看我也难受，难道我们两个有仇？”
我觉得顾庭生脑洞有点大，但某种意义上前世的我们确实有“仇”。
“也许我们两个是挚友？说不定我们两个是很好的朋友，因为某些原因分开了，所以今生相见才这么难过又开心。”
顾庭生越说越来劲，他又说了很多，他说也许前世我是只兔子，是只鸟，总之是个什么小东西受了伤，然后他救了我，听得我觉得他这么能开脑洞不如也来试试写小说得了。
“可是为什么要难过？”顾庭生收起胳膊，他坐直了身子，他的手指敲了敲桌子。
我打开文档打下大纲两个字，包厢内安静了一瞬，在顾庭生自言自语后的沉默之后，他说：“杨露？”
我“嗯”了一声，顾庭生声音平静：“也许前世你是女的，我们是夫妻，你早死在了我前面，所以这世我们看到对方都很难过？”
我差点把手中的鼠标扔出去。
我吸了口气，然后捂着嘴咳嗽，咽下去的口水呛了气管，顾庭生脑洞那么多，唯有这个我心服口服，他怎么对我这么一个十一岁的小男孩面不改色的说出这种话？
大概是因为好玩，这个时候的我是这样想的。
“你为什么不说你是女的？也许我是丈夫呢？”
我叹了口气：“大哥，别开这种玩笑，很无聊。”
别给我哪怕一点，让我觉得你其实也是可以喜欢我的念想。
“我觉得这个最符合逻辑。”顾庭生语气毫不在意，“杨露，你认为人究竟有没有前世，如果有，我们两个这是发生了什么，我怎么就这么想见你？可我干嘛想见你？干脆你给我当弟弟吧？”
顾庭生一句话三个大转弯，我没听出来他有什么逻辑，我只听出来了丝毫没有逻辑。
我看着电脑屏幕，中午时听了顾庭生的话，我已经很疑惑了，顾庭生那些经历，他说曾经记得自己有一个弟弟，那一刹那，我是真的以为他和我一样是重生回到了过去，回到了少年时期。
可是顾庭生又是真的不认识我，所以我想他确实是受到了影响。他也许有一些似有似无的感觉，就像他见到了我，他会有些触动，可是他也确实没有那些记忆，触动是真的，记忆没有也是真的。
在这一刻，我意识到了上天对顾庭生的残忍。懵懵懂懂，似醒未醒，只留下了一个感觉给大哥。
为什么要这样？
我握紧了手，我毫不怀疑上天给顾庭生留下的感觉是那样的感觉。是我死在他面前，他什么都不记得却唯独记得那种伤心的感觉。
答案浮在了嘴边，前世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我们看到彼此都很难受。
因为我死在了你面前。
“大哥，你有没有听说过错位记忆？”
我眼睛有些发热，嘴上却一本正经的告诉顾庭生：“人有时候看到某些事，某个人，明明没有经历过这件事也没有见过这个人，可是你就会觉得以前见过，以前遇到过同样的事。”
“很多人都有这样的经历。但其实这是记忆错位现象，是你以前在书上，或者电视上看过类似的图像影音，因此当现实中遇到了相似的影像时会将其代入，认为自己好像遇到过这样的事，认识过这个人。”
“但其实都是假的。”我语气平静的几乎毫无起伏，“是你的大脑欺骗了你，医生说的对，大哥，你太孤独了，你幻想出了一个弟弟，然后巧合的是，我与你幻想中的孩子可能在某一处重合了。”
“所以我把你当做了那个不存在的弟弟？”
顾庭生接上了我的话，他看着我，过了好一会儿，我以为他不会再说这件事了，这并不是多么值得深聊的话题，这是他的**。但顾庭生还是说了：“小露，那你愿不愿意做我弟弟？”
包厢中光影明灭，电脑屏幕的光幽幽然然，顾庭生的话真挚单纯，我的心思千回百转，一个“我愿意”停在舌尖，只要你想要，我都愿意的。
“算了。”顾庭生却又否定，“太勉强你了，离我远点吧，我就是个精神病。”
“愿意。”我低下头。
顾庭生的声音带着不确定：“你说什么？”
“我愿意。”我去看顾庭生，然后赶紧继续低下去，“我愿意给你做弟弟，不仅是弟弟，你没有朋友，我就给你做朋友，你很孤独的话，那我愿意陪着你。”
“大哥……”我还是忍不住伸出手擦了擦眼睛，“我希望你可以快乐，希望你可以幸福，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为什么你一点也不开心，和前世比起来，这世的你为什么要吃这么多苦？
在这间网吧的小包厢里，外面吵闹喧嚣，不时传来各种摔键盘和叫骂声，包厢里顾庭生在拉着窗帘的半明半灭中，半晌过去他伸过来手。他的手指细长但是坚硬，是一根根坚硬的指骨裹着一层薄薄的皮肉，指腹也不柔软，带着一点茧子。顾庭生曲起了手指，我感觉到他曲起的关节擦过我的眼皮，蹭过我的睫毛，他又摸了摸我的脸。
顾庭生发出了一声叹息：“你看你，哭什么，好像我欺负你了一样，不想给我做弟弟也不要勉强吗。”
我抽了抽鼻子，顾庭生才又拍拍我的脑袋：“开玩笑开玩笑啦，以后我就是你哥哥，你想要什么都给我说，我买给你。谁欺负你了，我就去揍谁，给我做弟弟，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保证你稳赚不赔。”
我抓住顾庭生的手，我的两只手握住他的一只手，顾庭生摊开手掌任由我握着，他手掌的纹路一如我记忆之中，除了这只手更加稚嫩，是少年的手，掌心的纹路还是那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