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迷途已远 - 怪戏 - 大醉大睡 - 历史军事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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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迷途已远

※一※

彭孤儒孤独的身影在后山穿行,他才四十多岁,一生中体力的巅峰尚未过去,何况他对洗心岛的地形比任何人都熟悉,秦颂风这般江湖未逢敌手的轻功,也难以追上他。

他一边奔逃,一边吹起凄厉的哨响,从洗心堂一直冲到后山,绕过无数黑黢黢的地裂,最终进入一片荒凉的坟地。

坟有数十座,全是老坟,格外粗陋,木制的墓碑经历了风侵、雨蚀、虫蛀,上面的字迹早已模糊,却无人修整。

秦颂风之前查探地形时已经得知,这里埋着当年天罚派刚刚登岛时击杀的海风寨悍匪。

九个黑衣黑巾的天罚派弟子已经肃立于墓碑间,三三成阵,九人更成大阵,每个人都是双目炯炯,肌肉从四肢武装到脖颈和脸上,依稀便是当年天罚派弟子的模样。

但若是当年的天罚派,早已自行清理门户,哪里轮得到秦颂风来杀彭孤儒。

秦颂风示意身边的孙呈秀暂停,平视着站在远处阵眼上的彭孤儒道:“彭前辈,你不解释几句吗?”

彭孤儒微微叹息一声,蓄势待发的姿势却丝毫没有放松:“看见你们的眼神,我就知道,你们的来意就是替那些路人复仇,根本不是为了帮阿玖清理门户。

“我并不想死。我放心不下岛民回归陆上一事,放心不下他们融入普通百姓、获取常人身份的种种困难,更想知道,那些罪人将来摆脱了天罚派的束缚,能不能像现在这样,一直做个守法的良民。

“但今日如果我不敌,死在你们手下,请你们回去告知宋掌刑,我绝非不想救阿叁,只是赶到的时候迟了一步,他已经身亡。那时我还不知道阿肆意欲谋杀阿叁,只是担心宋掌刑执意处死阿伍,留下阿肆。阿肆行事未免太荒唐了些,整个天罚派恐怕都要败在他手上。”

秦颂风道:“你竟然不担心上官伍心如蛇蝎。”

“……之前我力主不杀阿肆,就是因为阿伍这孩子才能不差,心性却太狠,留一个阿肆在人间,才能令他有所顾忌。没想到我竟没能保护好阿肆。”

孙呈秀上前一步,瞪着彭孤儒道:“所以你就去杀手无缚鸡之力的秀才夫妻,还有路见不平的江湖同道。你不是个好人么,你不是连节妇村那些女人被逼自杀的结局都不忍心看到么?你怎么会做出这种事,阿玖从没怀疑过你,我们谁都没怀疑过你。”

彭孤儒深吸一口气:“我没有办法。我终究是个自私的人,将岛上的局势看得比无辜之人的性命更重。”

孙呈秀神情激愤:“谁说没有办法?那对秀才夫妻胆小怕事,又不是江湖人,更不知道阿玖是谁,只要你威胁一番,他们怎么敢说出去。你可知道我们最初为何没有直说来意?因为那秀才根本不记得上官叁对他说了什么!”

彭孤儒沉默片刻:“我当时觉得赌不起。”

孙呈秀怒道:“你对几条活生生的人命却轻贱至此!”

秦颂风从后面拽了她一下,向来厚道的语气里带上几分嘲讽态度:“要是换个世家子弟名门高徒,衣着光鲜举止不俗,身上背个高点的功名,一出手亮个响当当的门派招牌,我看彭掌书即使有把握灭口,也未必敢下杀手吧。”

彭孤儒道:“也许你说得对,我欺软怕硬,其心可诛。”

“欺软怕硬是一层皮,里子是什么,彭掌书你应该清楚。”秦颂风目光犀利,虽然尚未拔剑,并不魁伟的身上已经散发出难以忽视的杀机,“天罚派以前说代天行罚,罚的都是你们看来的强者,帮的都是你们看来的弱者。你当年替岛上这些女人说话,不也因为她们境遇凄惨,在村里死活都只能由别人做主?什么时候开始,你反倒帮着堂堂天罚派掌门候选的上官五公子,去杀穷酸秀才和只会用几手野路子的江湖人了――难不成是从有人说你是‘丞相’开始的?”

“上位者”,性命永远比“下等人”金贵,犯了错永远不与“下等人”同罪。

至此,多说无益,不如动手。

※二※

潦草竖起的木碑早就朽坏大半,在剑风之中断裂、倒塌,尚还直立着的,也被剑痕抹去了名字。这群三十多年前的嚣张凶残贪得无厌之徒,无人扫墓,无人回忆,其中一人的骸骨被挖出来故布疑阵都无人知晓。而今天,他们最终连墓碑也没能留下。

彭孤儒出剑不多,更多的是冷眼旁观,引导三个剑阵的走向,他挺拔的身影气度不凡,威风凛凛。阵中九人大概经历过长久的磨合,确实默契无比,彭孤儒指挥他们如臂使指。

秦颂风和孙呈秀之间却是另一种默契,这种默契并非源于训练,而是源于彼此的了解,以及身为高手,对战局相似的判断。

彭孤儒的剑阵漩涡一般旋转着,欲将阵中的一切吞噬。

孙呈秀沉稳老练,长刀施展开来,风声凛冽,牵制着对方十人的动向;秦颂风身形变幻莫测,倏忽来去,从最不可能的缝隙穿过,在剑阵中制造着一个个轻微的混乱。

剑阵最怕的是混乱,混乱渐渐从点拓展成面,最终,整个阵法被长刀拦腰断成两截,撕开一道缺口,秦颂风穿过缺口,如一阵风般卷到彭孤儒面前,软剑挥洒,逼出了彭孤儒骨子里的阴鸷。

彭孤儒的手下开始拼命了,但孙呈秀不怕他们拼命,鲜血一次又一次炸开,洒在倒塌的墓碑上。

彭孤儒本人算是个高手,却似乎太过惜命、太过稳妥了些,高手过招便如两军交战,严谨勇猛者可胜,稳妥惜命者却处处受制。

秦颂风心中有一股怒火燃烧,那件原本不该发生的意外一直哽在他胸中,他不曾像季舒流一样狂怒、痛哭,这股怒火烧得平稳而绵长,灌注在他的一招一式中,令他的剑锋愈加不可抵挡。

彭孤儒退后,再退后……他背后已是一片陡坡,突然脚步微顿,高高跃起,空中身形一变,那一瞬间仿佛化为虚影,俯冲向前,剑光缭乱,耀人眼花。

这才是他真正的实力,也许比上官判差上几分,但也不失一流水准。

秦颂风没有躲避,挺剑而上,正面迎战彭孤儒酝酿多时的华丽一击,只听锵的一声锐响――

秦颂风的软剑并未与彭孤儒的重剑相击,它只是划过彭孤儒的剑面,以柔胜刚,撞歪了彭孤儒的剑锋所向,然后剑身一荡,切在彭孤儒腹部。

彭孤儒闪避及时,腹部的伤恰与潘子云相似,鲜血染红了半边身体,他幽幽地说:“后生可畏。”

秦颂风边以快剑急攻边道:“要是再给我五年,我能让你觉得潘子云也很可畏。”

“他叫潘子云?他究竟有何来头?”

“‘来头’这个词儿,”秦颂风讽刺,“果然是彭掌书的风格。”

彭孤儒淡定的气势渐渐崩溃,破碎成尘,仿佛盔甲销尽,露出内里不堪一击的身躯。

他胸腹间再受重创,轰然倒地。

一道不起眼的剑光突然从坟地边缘的树丛里射出,人剑合一而来,瞬间逼得秦颂风后退三步。全身黑衣的上官判站直身体,右手长剑直指前方的秦颂风,左手抬至头顶,摘下了密不透风的头套。

※三※

“他是萧姑娘的父亲。”季舒流不顾伤势,紧随其后狂奔而至。

其实他已不必说,萧玖的眉眼,能从上官判这张脸上找到许多类似之处。

秦颂风深吸一口气:“上官前辈,彭掌书为灭口杀害了无辜的过路女子,这可是黑白两道共同的大忌。”

“我知道。”上官判缓缓说,“我一定会让他后悔犯此重罪,但是秦二门主,杀了他,死者的性命也救不回来了。他可以用后半生补偿被害之人的亲眷……”

秦颂风道:“彭掌书要补偿他们的亲眷,就更得‘下去’了。那女子是独生女儿,死后没几天,父母相继过世,想必你也能猜出他们是怎么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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