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蔷薇迷情06
──他有双目如炬，心却蒙上灰烬。
4:00PMS市某小学大门外。
这个点儿正是放学的时间，小朋友们被老师带著队，手牵手，规规矩矩迈著小短腿从大门里走出来。
大门外停满了来接孩子的小轿车。奔驰宝马占了绝大多数，连奥迪在其中都只能算是“平价”，偶尔还能惊鸿一瞥到像是兰博基尼玛拉莎蒂迈巴赫劳斯莱斯这种难得一见的绝世好车。场面之震撼盛大，简直就是一场豪华车展。
然而即便如此，一辆在众多闪瞎人眼的豪车中不算起眼的英菲尼迪，仍然吸引了绝大多数人的注意。
不是因为车，而是因为倚车而站的那一个人。
秦真懒洋洋地斜靠在副驾驶座的车门前，左手手肘搭在後视镜上，两条笔直的长腿随意交叠，姿态慵懒散漫，颇有几分风流倜傥的味道，手里托著个平板，正低头专心致志地玩著游戏。长而白的手指在屏幕上飞快移动，灵巧敏捷，漂亮得赏心悦目。
“小舅舅！”
伴随这一声银铃般清脆动人的大叫，秦真熟练地灭掉屏幕上最後一个BOSS，随手将平板往车窗里一扔，略一弯腰，抬起双臂，仿佛做过了千百遍那样，时间卡得刚刚好，稳稳接住了朝他怀里飞扑过来的小姑娘。
晴晴看起来也是个惯犯了，一被秦真抱起来就马不停蹄地岔开小短腿，八爪鱼似地紧紧缠上秦真的腰，伸手勾住他的脖子。
“小舅舅你真的来了！呜呜，晴晴好想你！”她兴奋又委屈地大喊。
秦真也是很久没看到小姑娘了，还是很想的，赶紧摸摸她的头，哄：“乖，舅舅也想你。”
晴晴眨巴著大眼睛，长长浓密的睫毛像洋娃娃一样扑闪扑闪。她慢慢地撅起嘴，露出不满的模样，小声说：“才没有……晴晴才不信呢……小舅舅一走就一年，呜呜，晴晴都上小学了，开学那天小舅舅都没来！小舅舅坏！”
呃……好吧，提起这个秦真也是愧疚不已，只怪当时他实在是太气了。眼看小公主越说越委屈，本就清脆的嗓音愈发尖利起来，到最後简直都要哭了，秦真又是急又心疼得要死。
“哎呀，晴晴乖啊，不哭不哭，小舅舅这不就来了吗？唔……晴晴要小舅舅怎麽补偿？
恩……啊有了！下次小舅舅帮你开家长会怎麽样？你看小舅舅长得这麽帅，一定能让你在新同学面前赚足面子的，好不好？”他赶紧哄，也不管以後是不是有空，总之先把甜头撒出去再说。
恩？家长会？晴晴水汪汪的大杏眼蹭得亮了，手忙脚乱揪住秦真的领子，眼巴巴地问：“真……真的？”
“恩，真的。”秦真信誓旦旦。
“唔……”小公主这下满意了，不过变得太快也太没面子了，必要的假装还是要做做的！所以晴晴轻咳一声，故意装出一副纠结万分终於忍痛同意的模样来，支支吾吾很久才不情不愿地说：“那……好吧。哼哼，晴晴就勉强相信小舅舅你一次吧，以後看你表现哦。”
哎哟，还演上了！秦真被她这装模作样的可爱反应给逗笑了，不由伸手捏她鼻尖，亲昵笑骂：“臭丫头。”
秦真带著晴晴去了中心广场的甜品店。今儿是周五，周五晚上是晴晴专门被秦绵所特许的每周一次吃甜点时间。
小店装潢得精致温馨，一进门就扑面而来一股甜腻腻的甘美气息。
晴晴一脸幸福地坐在椅子上吃她最爱的慕斯蛋糕，四周全是粉红泡泡，还不住摇晃著两条小短腿儿，惬意极了。
秦真要了杯咖啡坐在对面，看晴晴吃得跟饿鬼投胎似的，不禁好笑。
“慢点吃小猪，又没人和你抢。”他实在看不下去，忍不住出声吐槽，“诶诶，你好歹也是家财亿贯的，瞧你这狼吞虎咽的样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咱家没钱。”
晴晴才不管呢，挥舞著小勺子不停往嘴里塞蛋糕，口齿不清地问：“唔，好好吃，好幸福……！恩对了小舅舅，你这一年都去哪里啦？”
秦真撑著下巴，漫不经心地回答：“先去欧洲呆了大半年，然後去美国玩了两个月，最後去了一趟非洲。”
晴晴星星眼，羡慕：“哇，小舅舅好厉害！晴晴也想去这麽多地方玩。”
秦真看晴晴那吃相，嘴角一抽有点闹心，心知是不能指望她“淑女”了，叹口气，拿纸给晴晴擦了擦糊了一嘴的奶油，随口应承：“有机会的，以後小舅舅带你去。”
“啊！真的吗？小舅舅你真的会带晴晴去？”晴晴又惊又喜，眼睛蹭蹭蹭得亮起来。
唔……等等，可是……她仰起小脑袋想了想，又一脸的不信，扭扭捏捏地问：“可是……小舅舅不和上次那个大哥哥一起去吗？二舅舅和表舅舅结婚了，都带著诺诺哥哥和霏霏姐姐去度蜜月了呢，小舅舅以後要是和陆哥哥结婚了，也会去那些地方度蜜月吧。”
“……”完全没料到晴晴会提起那人，秦真猝不及防狠狠震了一下，脑子里有一刹那不受控制的恍惚。
“唔……小舅舅？”晴晴低头，疑惑地看著停在她嘴角一动不动的小舅舅的手。呃……小舅舅你在干吗啦，晴晴想吃蛋糕啦！！
“恩？哦……”眼底一晃，秦真蓦地回过神，把不知不觉紧攥成拳头的手收回来，静了很久，才轻轻地问，“晴晴你……还记得那个陆哥哥？”
晴晴没察觉到秦真的变化，很欢快地回答：“嗯哪，当然记得啦！陆哥哥，还有诺诺哥哥，霏霏姐姐，人都好好，对晴晴也好好好好！晴晴都很喜欢。”
“……”犹豫了一会儿，秦真终於还是没忍住，又问，“那晴晴觉得，你陆哥哥和霏霏姐姐还有……咳，那个……诺诺哥哥……有什麽不一样吗？”
“啊？不、不一样？”这个问题把小姑娘难住了，晴晴鼓著腮帮想了很久，低头掰著小胖指头，有模有样地嘀咕，“唔，不一样啊，这个嘛，恩……诺诺哥哥像小兔子，霏霏姐姐像小绵羊，陆哥哥像……像……”
她绞尽脑汁想啊想，想得一张白面团儿似的小嫩脸全都皱起来。看得对面的秦真都替她捉急，心中後悔，早知道不问了，他跟个六岁的小孩认真什麽。
“……啊！”这时就听晴晴啊的一声大叫，猛地一拍手，都激动得手舞足蹈了，脆生生说，“想到了想到了！像小猫猫！……恩，对！陆哥哥像小猫猫！”
“……”秦真默然，片刻，不依不挠继续问道：“为什麽这麽说呢？晴晴为什麽觉得陆哥哥……像小猫猫？”
自从憋出“小猫猫”三个字，晴晴简直觉得自己的回答完美极了，思路顿时清晰起来，仰起头挺起小胸脯，一脸骄傲地说：“陆哥哥当然是小猫猫啦，小舅舅好笨哦，连晴晴都看得出来呢。你看呀，小兔子乖乖的，小绵羊软软的，小猫猫表面凶凶，其实根本舍不得挠人呢！不是跟他们很像吗？对应得多好！嘿嘿~~晴晴是不是很聪明哪？”说著高高扬起下巴，一副“快点表扬我！拿表扬砸死我吧！”的得意样。
“……”秦真半天没说话，有点像是被这充满童趣的回答弄无语了。
但更多的，却是一种很远很远的恍惚。
又过了好一会儿，秦真才点了点头，慢吞吞地表扬：“嗯，我们晴晴最聪明了。”语气有些疲惫，有些飘渺，有些敷衍。
然後他双手撑住额头，垂眸看著桌面，低低地笑起来。
最开始确实只是低笑，很低很低的声音，沈沈闷闷的，仿佛只是在胸腔深处盘旋激荡，嘶哑而隐忍。但渐渐地，那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响，冲破胸膛，撕裂声带，笑得莫名其妙又诡异至极，隐约有几分尖锐的凄厉，划过难以言说的疼。
到最後，甚至连他的双肩都颤抖得厉害。
晴晴半是疑惑半是不安地扭了扭身子，左右晃晃脑袋，发现越来越多的人往他们这一桌看。脸皮薄的小公主顿时脸红，急得直戳盘里的蛋糕，小声急促地提醒：“小舅舅！小舅舅！哎呀小舅舅你快别笑啦！大家都在看我们啦！好、好丢脸喏……”
诡异的笑声戛然而止。撑在额头的双手迅速往下一翻，整个儿盖住眼眶。然後他用力往下一按，便感到掌心里多了两团湿热的粘。
而等他再移开手，却俨然还是那个风流从容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