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矛盾
夏末的皇宫仍然是千娇百媚的。
阳光肆意又明媚,大大方方地把一切都笼上了一层金色的辉光。
薛瓷午睡起来,便只觉得外头安静极了――平日里虽然安静,可也会有翠珠她们低声笑闹的声音,而不是像今日这样,仿佛是没有人。
伸了个懒腰,薛瓷踩着丝履,从寝殿里面转了出来,然后就看到了靠在偏殿里面一脸若有所思的赵玄。
她一眼就认出了这是赵玄而不是赵青――赤黄的常服,一丝不苟的衣冠,虽然冷着脸的时候与赵青几乎是一模一样,可身上的气质却是截然不同的。
赵玄也看到了从寝殿中出来的薛瓷,他微微笑了笑,朝着她招了招手:“朕过来许久了,听说你还睡着,就没有让她们叫你起来。”
薛瓷闻言上前去,先规规矩矩行了礼,然后便陪着赵玄坐下。
赵玄盯着薛瓷看了许久,最后有些悻悻然地收回了目光,却道:“总觉得每次见昭仪,昭仪又比之前长高了一些。”
薛瓷忍不住噗嗤一笑,只好道:“臣妾的确还在长个子……不过怎么也是长不过圣上的。”
赵玄也跟着笑了,道:“朕是不担心这个的。”
这么一说一笑,气氛倒是松快了起来,赵玄环视了整个熏风殿,又道:“朕之前来这里少,倒是没发现这里特别凉爽。”顿了顿,他又是带着几分惋惜的长长一叹,“宫里面现在也没人和朕说说心里话,孤家寡人也莫过于此了。”
薛瓷觉得这话中有话,带着几分探究看了赵玄一眼,而赵玄只看着窗户外面的绿树阴阴。
“你喜欢朕吗?”忽然赵玄回过头来,看向了她,语气中还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兴致盎然。
薛瓷垂眸一笑,道:“谁能不喜欢圣上呢?”
赵玄听着这话却并不高兴,他道:“你只是在敷衍朕。”
薛瓷道:“万民之主,不阿一人。圣上心中装着天下,臣妾心中装着圣上。这样便已经足够了,不是吗?”
赵玄往后靠了靠――这动作几乎是与赵青一模一样的――他随手拿过了旁边的靠垫,抱在了怀中,然后才慢悠悠地开口道:“可朕知道你是知晓朕与青弟的关系的。”
薛瓷只觉得呼吸一滞,背后的冷汗就冒了出来。她细细思索了一会,方才稳了稳心神,不急不缓道:“圣上所说,臣妾并不懂。”
赵玄若有所思看着薛瓷,好半晌却仿佛是感慨了起来,道:“朕喜欢丽妃,丽妃也会坦诚地说喜欢朕。”
薛瓷微微笑道:“圣上在臣妾面前这么说,便是让臣妾心生醋意了。”
赵玄仿佛有些意外,但眉头一直没有舒展。
“圣上要用些梅子茶吗?”薛瓷招手让翠珠送了茶点上来,“青梅冰镇过的,十分酸甜爽口。”
赵玄看着翠珠用琉璃盏装着的梅子茶,又极有兴趣地接过了琉璃盏,左右看了看,道:“十分好看,昭仪的心思倒是宫中的头一份。”
“圣上谬赞。”薛瓷不卑不亢地笑着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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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玄在熏风殿坐着喝完了这梅子茶之后,便在午后热气渐渐散去的时候离开了熏风殿。
薛瓷领着人亲自送到了熏风殿的门口,又目送了赵玄的肩舆在宫道的尽头消失看不见,才转回到了屋子里面。
翠珠收拾了茶盘等物,仿佛是有些不平的,口中嘟哝道:“圣上走了,这会儿一定是去丽妃那里了。”
薛瓷看了一眼翠珠,只道:“不该你惦记的事情,便烂在肚子里面。”
翠珠心头一凛,她到了熏风殿这么些时日,倒是头一次听到薛瓷这么说话。她并非驽钝的人,自己把自己说过的话前后一琢磨,便也明白是自己逾矩了,便干脆利落地跪下来请罪。
薛瓷在凉椅里面靠着坐了,细细琢磨了今日突然前来赵玄的种种不同寻常,只觉得十分担心赵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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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时此刻,含春殿中,赵青嘴角噙着笑,看着眼前的太医等人,只冷笑道:“怎么,这次就要直接灌了药?”
一旁是刘太后身边的祝站着,她温温柔柔地笑道:“小郎君此刻多心了,小郎君在含春殿呆了这么些时日,瘦了这么多,与圣上倒是不像了。”
赵青歪着头看着祝,嘴边笑容带着几分邪气:“哪里不像?不都是一模一样的么?”
祝柔和笑道:“小郎君莫要嘴硬,且让太医给你看过,这些时日便按照太医的吩咐,好好补一补身子。修身养性。“
赵青道:“哪里敢不听话呢?”
祝笑着看了一眼赵青,道:“小郎君乖乖听了话,娘娘也一定不会亏待你的。”
赵青似笑非笑地挑眉,问道:“难不成娘娘还想犒赏我?”
祝认认真真道:“小郎君不妨想一想,你究竟想要什么呢?这么浑浑噩噩在宫里面妾身不明地过活?还是有朝一日能出宫去,天高任鸟飞?”
赵青却道:“你说这话,简直不像是太后身边的人。”
祝温柔地笑了一笑――她是当初跟着刘太后进宫的人,现在已经年纪很大了,看着赵青,也仿佛是看自己子侄辈一样――她从容笑道:“小郎君有再多不得已,再多愤愤不平,可又有什么用?谁还没一两个不得已?谁当初还没受过委屈?难不成所有人都是一帆风顺走过来的?奴婢说这些给小郎君听,是想让小郎君自己想明白。娘娘当日既然留了你的性命,现在又何苦要你去死?不如好好地帮着圣上留下子嗣。”
赵青深深看了祝一眼,没有接话。
这边太医已经诊脉完毕又相互讨论之后出了食补的方子,祝并不计较赵青的态度,只拿了方子来看过,便吩咐了范女史盯着每日给赵青按照食补的法子来做三餐。
范女史自然是不敢在祝面前有什么情绪流露,只一一应下,然后便带着人退到旁边去了。
祝复又看向了赵青,面上笑容仍然是和蔼的。她道:“小郎君有脾气有想法,也与圣上不一样,在太后娘娘看来,这些都并非是不能容忍的。太后娘娘只希望小郎君安分地把自己应做的事情做好,其余的,小郎君大可以随着自己的性子来。”
“在这含春殿尽情地使性子?”赵青故意歪曲了祝的意思。
而祝宽容地笑了笑,道:“或许将来是可以让小郎君出宫的呢?”没有等赵青再说什么,她从容地转了身,便出了这小小的屋子,带着人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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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青并不相信祝说的话――听到他耳中的,祝只不过是在安抚他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