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袁纵这两年过得可谓是顺风顺水,他把整个王家重新洗了底换了血,刨调了大部分不入流的买卖,他自己培植的势力像吸血虫一样狠狠的扎进了王家原有的资产里,把流动的资金吸干,那副皮囊就彻底的抛弃了。
他本人也开始公然出入各种场合,保镖也减了大半,好像几年前八辆汽车开道才敢在重重护卫下出现的日子都成了笑话。
楚白在早餐桌前读着仆人拿来的报纸,娱乐版头条就是袁纵高调搂着某个演电影的女艺人去赌马,楚白盯着那张分辨率不低的侧脸照,左手附在报纸上,慢条斯理的喝完了杯子里的牛奶。
那些年因为你而妻离子散的人都还活着呢,你这么暴露在公众视野里是准备早死早超生?
楚白离开之后仆人过来打扫,用完的餐桌也一如既往的整洁,显示着良好的教养,仆人惯性的收走盘子和看完的报纸,却意外的发现从来都是平整的报纸今天却被揉皱了,成了个团,他心中一喜,觉得里面包了个什么不要的小东西,于是他财迷心窍般的偷偷展开了那个纸团,他一边小心的观察四周,一边展平了那张报纸,而他终于低下头看那张报纸的中央,里面什么也没有,却让他倒吸一口凉气,那个本来放着先生的照片,被尖利的指甲,生生扣去了脑袋,底下的四层都被连带着撕烂了。
佣人手脚发麻的往后一扭头,正好小少爷系好领结背着书包从二楼的楼梯上下来,小少爷人长得及其端正,品行也端正,一点也不像黑道家的公子哥,怎么看都像是书香世家出来的端秀的知识人,小少爷和他的目光短暂的交接,回了他一个礼貌性的点头,然后如往常一样离开了,佣人看他离开的背影,却心里凉飕飕的,这得是多大的恨意才能让一个人连血脉亲情都枉顾想活活拧断自己父亲的脖子呢。
在香港混乱的时候,街头斗殴的时候总是鲜少有人插手,或许每个地方都一样,只是别的地方没有香港这样明目张胆的罢了,讨债的,抢东西的,一个人后面跟着大队张牙舞爪的黑社会,被逮住就是往死里打。
楚白已经觉得眼前在发黑了,他从无数人身边撞过去,撞翻了衣服架子,带倒了满架子的衣服,后面追上来的人直接就从衣服上踩过去,他本以为会有人过来暂时拦住他们,为他争取一点时间,可他还是高估了这些人的胆子,后面的人还是穷追不舍,而赶上来的保安在听谢一峰吼完那句“谁敢动老子明天就让她进大狱”就都没了动静。
“啊,死变态。”有个女人尖利的爪子从楚白脖子上挠过去,楚白在尖利的疼痛中又清醒过来继续跑,上行的自动扶梯上他疯了似的逆行,从身体倾斜的角度看他简直要沿着消防通道栽下去。
楚白仅剩无几的脑容量还在盘算,他已经带着这群苍蝇在盘桓了近一个小时,一个小时,那就是离放学才过了半个小时,如果司机发现他联系不上了再通知家里,那等他们过来自己早就被谢一峰打死了。只能赌一把了。
他飞快的窜到一楼,从侧门在叫骂声中狂奔出去,一头扎进了旁边富丽堂皇的会所,却在即将进入的那一刻被门童一把掐住了脖子。
袁鸿搂着今晚的漂亮小姐从车里出来看见的就是那个吉祥物被一群毛头小子摁在门口狠狠的踹。
谢一峰中途换了辆车追车跑了一大段,没用的着他怎么跑腿却还是累的他要死,他仰头灌了小弟递过来的大瓶水,喝了一口,“挺能跑啊你,再给我跑一个试试,我现在就砸断你的腿。”他举起了胳膊,那瓶水就要往楚白脸上砸。
有个嘶哑的声音却从他不远处传过来,“你今天要是敢砸下去,我接着废了你的手。
谢一峰循声回头,才看见有个比他看上去年纪大不了多少却高他一头的男人正目不斜视的盯着他。
之所以称他是男人,是男孩这个词已经不足以形容这气场迥异的同龄人了,他穿一件印花的衬衫,外边是银灰的西装,抽条的身形已经有了大人的轮廓,他站在一群比他略高的保镖身边,气场强大,丝毫不显得突兀。
谢一峰跋扈惯了,只是在一瞬间被气场震慑到了之后又回过心思来,全港他能怕的才有多少人,“你谁?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别管的那么宽,老子的事情你也敢管么?”
“我是袁鸿,那个人是我弟弟。”
谢一峰嗤笑一声,像是听到了笑话,“你弟弟?怎么没和你一个性?别说你认得,床上认得吧?”
跟着他一起的学生都在哈哈大笑。
“袁鸿,你老子袁纵我爸也认识,我劝你收收你的那点鸡毛,你的这个小弟弟在学校里不懂事,不认帮派也不孝敬大哥,我今天就好好教他先怎么夹着尾巴做人。”
说完那瓶水就砸下来,楚白在砸下来的瞬间闭上了眼睛。
袁鸿的脸上毫不遮掩的露出鄙夷,楚白低着头坐在他旁边不住的揉脸上的淤青,这是个很小孩子气的动作,连楚白自己也没觉察到。
“为什么会被他们追的像狗一样。”袁鸿正处在变声期,声音嘶哑低沉,听上去就像是个真正的大人。
楚白没吭声。袁鸿想了想谢一峰被扼断手骨的时候断断续续的叫嚣,然后露出了一个难以置信的表情。
“是因为女人?你抢了他的女人?”
“不是,我没抢。”
没抢她就是说她看上你了。
“幼稚,你为什么不说你是袁纵的儿子。”袁鸿问他,他也从那里毕业,在那所贵族高中里,家里没有地位的学生过得生不如死。
楚白却再次不吭声了。
在那所贵族高中里,家里有钱有势的学生自成一派,被遴选上来的成绩优异的平民家的学生就是那些学生的消遣。没有身份背景的学生要想安安稳稳的过下去进校门第一天就要拜山头,求庇护,在群体的斗殴里充当靶子才能苟且偷生的混下这三年。
而楚白既没有报上家族背景也没有拜山头,才开学了两个周就因为流言说向莹看上他了而被谢一峰骗到办公楼后边长记性和学前教育,他觉得事情不对劲直接跑路,被谢一峰追了一路,差点被打死。
“真是出息,不是跟我打的时候还有两下子么?怎么被人追的像条狗,今天不是我正好在这里你就要被打死也不吭声么?”
袁鸿烦了,想把这个笨蛋弟弟一脚踹下去,又怕被谢一峰再逮着就没再动作,只是坐在那里生闷气,好一会儿,楚白的司机才过来,对袁鸿千恩万谢,楚白才被拉回去。
自从16岁开始,每个周五的下午袁鸿都会来这间会所里和几个固定的朋友喝酒,这个时候都是他的心腹赵栝带他过来,赵栝是他的心腹也是他的半个老师,此时他坐在架势座上,回过头来,对袁鸿略带犹疑的说,“大少爷为了小少爷把谢家的独苗折断了手,这个麻烦惹得有点大啊。”
“打楚白就是打了袁家的脸面,别人都踩你脸了你还弯腰当孙子么?”
赵栝不置可否,“话是这个话,理也是这个理,只是毕竟海关署那边的人,得罪了生意难免会难做,就算掀不起大浪头,被挠几下,也不好受。”
袁鸿简直要笑了,“怕他干什么,到了这个地位的人都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他以为头顶上有个官衔就顶了天,你扒一扒他的浑水扒出来的哪一条罪过不让他身败名裂,你担心什么,他顶多就不满几天,过几天毛捋顺了自然就消停了。”
“大少爷说的是,我知道了。”赵栝一副心领神会的模样“不过,大少爷倒是对小少爷格外上心,前年小少爷偷看您训练被发现了,你还让武师带上他,不怕将来他翅膀硬了要和您分庭抗礼么?”
袁鸿还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你不就是想说现在是在养狼崽子么?不怕他抢,就怕他不抢,要不然多没意思,你跟了袁纵这么多年就没明白他是怎样的人么?不要以为我是大儿子袁纵就会把家产留给我,如果我们兄弟俩都是乖乖一副张着嘴等着投喂的草包,袁纵说不定会把所有东西都挥霍完,然后欠一屁股债拍拍手上天。”
“至于楚白,你忘了当时他为什么进家门了?你就当个吉祥物在家里供着不就完了么?”
赵栝不再辩解,只得道明白了。袁鸿安抚完心腹才环着女伴盈盈一握的腰从车上下去,正好和刚来的李家的二少爷打上照面,两人言笑晏晏,一块进了会所。
赵栝坐回想之前听到他们的谈资,只觉得要是下一代继承人是这些小孩,非得要把香港这个丁大点儿的地方掀个底朝天。
袁鸿16岁,在港大读金融,有空的时候偶尔随着袁纵学点东西,袁纵不着力栽培也没有放任不管,一般用得着袁鸿也叫他,用不着就随便他这么着,很多人都以为把袁鸿当继承人是板上钉钉的事,只有两个人心里清楚,袁纵正值壮年,再生个一打都没问题,现在纯粹是在吊着袁鸿,袁鸿也懒得管继承人的事情,或许恨不得袁纵可以立马多找几个女明星女模特造人给他生个一打半打的弟兄来争争家产,他和袁纵一样,对着直接到嘴的肉没兴趣。
楚白的事过去了一个周,袁纵打电话到袁鸿那里,周末我们一起吃个饭。袁鸿这一周没去过公司,也有耳闻海关上的货被扣了,非得说有违规走私,搁在码头上堆了一个星期,零件挨个的查,几万个零件查下来,查完黄花菜都凉透了。
袁鸿和袁纵坐在同一张饭桌上吃饭的时间并不算少,比起楚白只有在年夜饭那一顿才能和袁纵同桌,袁总平时会有不少应酬带着袁纵出去长见识,或者袁鸿旁听会议的时候中午会顺道一起吃个饭。只是一起在袁纵屋子里的小餐厅吃饭还是少见的。
袁纵没把袁鸿当自己儿子,他们之间也没什么父慈子孝之言可谈,所以袁鸿拖了半天才施施然从学校翩然回府,最后进了袁纵的房子,袁纵早就自己吃的七七八八了。
袁鸿落座也没流露出你叫我吃饭怎么自己一个人先吃了的责问,他们两个都没什么这方面的觉悟。
袁纵头也不抬的问,“你上周把谢贤家的儿子给打了?”
“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