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离愁
这回不止堂内众人,连元容的脸色也变了,那个镯子,是静好从不离身的。
“原来如此。”静好看着碎裂的玉镯,愣了片刻,接着像是想通了什么似的,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她笑的开怀,有些悲切的望向元容,“姐姐说的对,我果然是个傻的。”
李太医直接被打入了死牢,而姜静好则被打入了冷宫,这件事情被赵衷压了下来,元容知道这是碍于姜家和梁南王的情面上,但是,静好恐怕是活不下去了。
元容不止一次去看她,都被静好挡在了门外。
二伯更是直接与她断了父女关系,沛曦也曾来入宫见过元容,听她讲完事情的经过,便红着眼眶不再吭声,半响才说,“我这个妹妹向来是个固执的,无人拧得过她。”
冷宫的夜,有些凉,一盏微弱的小油灯照出橘色的光。
“这又何苦。”
“我曾说过,便是死了,也不会伤他分毫。”
“女人何须这般固执。”
一阵沉默,赵衷看着眼前这个面容苍白的女子,“你做的够多了。”
“陛下,我想最后见一眼姐姐,是我对她不起。”
元容再次见到静好的时候,她一身素衣,脸上未施粉黛,就这么坐在院子里的小石桌边等着她。
“姐姐来了。”静好已经倒了两杯果酒,把其中一杯推在她面前,“今日就你我姐妹二人。”
“静好,你……”
元容刚开口,就被静好打断了,“姐姐莫要多说了,今日,我只想什么都不想,就和姐姐聊聊天,像小时候那样。”
元容就这么安静的听着,静好讲到开心的时候总是忍不住笑出来。
“姐姐,若能一直长不大该多好。”静好抚着石桌上的纹路,“其实,我是真的想要杀了赵衷的。”
“静好。”
“姐姐听我说。”打断元容的话,姜静好继续道,“只是我还没动手,就败了。本想徐徐图之,却终究瞒不过他的眼,我还真当自个是个聪明绝顶的,却不料倒成了别人眼里的跳梁小丑。”
“静好,你告诉我是谁好不好。”元容看着她,声音有些急迫。她的妹妹,自己一人绝对不会这般的心思。
“他是笃定了我不会伤他,虽然有的时候我也怨过,可是我没办法,我不愿意让他恨我,只要他能看我一眼,我这心里就十分的欢喜。”静好去握桌上的酒杯,元容立刻拉住了她。她微微一笑,把元容的手指一根根掰开,嗓子里像堵了一口棉花,却又生生的咽了下去,“姐姐,以后莫要怪我。”
“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姜静好举起酒杯仰头一口咽下,然后眼泪就这么含在眼眶里,“姐姐,我的名字多美,而我又何尝不想随了我的名字。”
“还有机会的。”元容反握着她的手,又冰又冷,她的声音有些颤抖,带着些许的哭腔,“不说也可以,不说也没关系,姐姐不会怪你,姐姐一定会救你的。”
“没用的。”静好看着她笑,眼神开始失焦,生生的穿过了她,“一开始,我就做错了,若有来世,我再也不要做这高门世家的小姐,不要遇上他们,也不要对不起姐姐,我只盼那时能够现世安稳,我做个单纯娇俏的小女儿。”
元容感到手上的力量一沉,她慌忙拉住,低头看着怀里的女子,眼睛里又跑过那个聪慧鲜活的女孩,阳光下,她冲她挥手,脸上挂着天真,笑的眼睛眯成两弯月牙。
眼泪一滴一滴打在衣衫上,元容摸上静好的脸庞,她的堂妹,还不到十八岁,未曾真正的盛开,便已经在这世上凋落。
元容不知道自己在那里呆了多久,当她回过神来已经站在了大兴宫内,她昂首看着站在他面前的男人,深色金丝双龙长袍,头发被白玉冠束住,眼神依旧的平和。
“你为什么要杀她。”元容问的平静,仿佛在问,你吃饭了没这么简单。
“朕不杀她,难道还等着她杀了朕不行。”赵衷站在她的对面,“朕给她机会了。”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她要进宫的时候。”赵衷走近了两步,元容强忍着才没有躲开,“朕还想多活两年。”
“那李太医――”话未说完,元容的话便卡住了,赵衷这人做事谨慎滴水不漏,想必那太医也只是借静好的手顺便除了。
赵衷看着眼神不断打量自己的元容,伸手想要揉她的头发,却不料她脑袋一偏小心的躲过,手掌停在空中,他似乎也没生气,笑着收了回去反背在身后。
“你可以告诉我,我会劝她的。”话虽如此,但是元容知道,她根本劝不住静好,可是她就是忍不住,钻了牛角尖。
她在赵衷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似乎料到了她的想法,赵衷叹了口气,“没用的。”
元容病了,病得很厉害,一个月下来反反复复,连一贯的圆润的下巴也变尖了许多,勺儿呆在她身边寸步不离的陪着她,可是看她通红的眼眶,元容就知道,这丫头又在背地里不停地掉眼泪。
赵衷赐下了很多的补品,连宫外的父亲和远在边疆的哥哥也急的团团转。
苏思婉曾来朝凤殿里看过她,一身鲜红的留仙裙映的她脸若芙蓉,和病床上的元容形成了一个鲜明的对比。元容挥退了所有人,不知为何,她就想和苏夫人说说话。
“你就不怕么?”
“怕什么?”苏思婉看着靠在床榻上的元容,瘦瘦弱弱,脸上因没有血色的点缀而显得更加的苍白。
脑海中不知怎么就划过另外一个影子,当时那人也躺在床上,孤零零的,“思婉,不要告诉正度好不好。”然后,床边的自己点了点头,苏思婉不知道自己当时做的对不对,只因那一瞬间,她在那个身影的眼中看到了自己。
眼前的两个身影再度重合,苏思婉忽然想到了有天元容和赵衷逛花园,她远远地瞥见了他们。
当时赵衷看着姜元容的眼神,哪怕隔着好远,她也能清晰地看到了里面那无所不在的眷恋和思念。
这张脸,也许真的是有用的。
“你有家族的庇佑,有父母兄弟的帮衬,有这至高无上的身份,有陛下的恩宠。”还有这张像极了卫子和的脸,苏思婉清了清嗓子,“你有什么好怕的。”
是啊,她有什么好怕的。
苏夫人走后,元容一个人把脑袋缩进被子里,任乐衣和勺儿怎么说劝,她都不出来,她需要一个温暖黑暗的地方自己一个人想一想。一直以来,她都把自己当成赵衷的妻子,后宫的主人。
她觉得她的丈夫她只要敬重就好,她的后宫只要坐稳就行,元容却忘了,她的丈夫哪怕再和善,他也是一个帝王,她们这些个女子同这万里江山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
月亮渐渐高升,赵衷坐在湖心亭内看着天上的银盘,曾经他极爱在这赏月,只不过那时他性格没有这么阴沉。那时的他比起天上的皎洁,更仰慕身边的大哥,他那位承载了父皇母后所有希翼的兄长。他一直以为自己会永远这么逍遥下去,万事都有皇兄给他挡风遮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