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一首未曾听闻过的曲子。
曲调绵长轻松,带了股显而易见的欢畅,执箫的少年垂眸专注,嘴角却含了淡淡的笑意。
苏俨昭两辈子加起来听过无数次笙箫歌舞,却从未有过这样的体验。
少年的指法还不甚娴熟,尾调转折处甚至稍显生涩,即便经受过名家指点,也能轻易的看出功力尚浅来。
不过对象是谢启,就没什么可挑剔的了。
一曲终了,谢启将玉箫从唇边移开,冲软塌上的人挑眉;“贺丞相生辰之喜。”
言罢,将手中的物事垂下,很是自然的走近几步,在软塌另一角坐了,酒香跟檀香味夹杂的气息飘至鼻间,直让他心神微荡。
苏俨昭淡淡笑了笑,目光自那支玉箫上一掠而过。
“旁人贺寿都是奇珍异宝的送,陛下倒俭省。”
他语气平淡,瞧不出喜怒,倒让谢启有几分忐忑起来。
旁的不说,寿辰这样大的事,贺礼就用首曲子打发了,是不是太过轻率了些?
“不过……”颜色稍淡的眉毛挑了挑,苏俨昭真心实意的赞;“陛下速成的功夫,着实不错。”
上一世出于为人臣子的义务,他对小皇帝的喜好所长都有过详尽的了解,当然知晓谢启不擅声乐。
特地为了他生辰去学箫什么的,有点感动了怎么办?
想着想着,一抹淡淡的忧虑感自脑海中浮起。
谢启总不能又喜欢上了他?
不对,上一世谢启对朝局一直保持着缄默的态度,那对他不知何时升起的爱欲更是从不曾付诸实践。
这一世表现的如此明显,应当只是出于两次帮他登上帝位的感激或依赖?
终于找到了解释得通的路子,苏俨昭放心的微眯了眼,等着醉意缓缓充盈整个脑海。
而另一边的谢启思绪则还停留在适才那一句话。
什么叫‘陛下速成的功夫,着实不错’?
这是夸赞还是调侃?
他很想将已经半闭了眼的苏俨昭摇醒起来问个清楚,犹豫了半响终究没舍得,眉头一扬,瞬息之间冒出几个念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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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时分,金陵城北怀恩寺里的钟声响了三下。
即便前一日晚上喝了不少,到底有长久养成的生物钟在,苏俨昭迷糊的睁开眼,伸手揉了揉眼圈,待脑海中稍清明些,便察觉有些不对。
记忆的断点,似乎是谢启吹完那一曲准备已久的曲子,他出言调侃了一句,便因酒意上涌昏沉的睡了。
可身下的床榻舒适柔软,跟书房一贯放置的贵妃榻并不是一个触感。
府中的人未经吩咐不敢擅入令泽居,更没人敢未经他许可随意将他挪了地方。
依昨日宴席散后的时辰来看,宫门早已下钥了,那小祖宗又是怎么回的宫?
半响,他似有所觉的侧了头,视野里顿时就出现了半张清秀少年的侧脸。
谢启酣睡正浓,不知是做了什么美梦,嘴角有些浅浅的弧度,呼吸均匀悠长,适才被苏俨昭察觉的呼吸声正是从少年躺卧之处传来。
若不是那张脸太过熟悉,熟悉到闭了眼都能描绘出泰半的程度,他决计会以为是哪家送来的娈宠不知轻重的耍了手段。
想清楚前因后果的苏俨昭苦笑着摇了摇头,起身唤来人伺候洗漱,一番折腾后才望着依旧双目紧闭的谢启犯了难。
四月十八,不仅是他生辰的第二日,也是西戎派来和亲的使团到达金陵之日,而且算算日子,皇九子谢出阁读书后挑选侍读的时间也该近了。
与西戎相交乃是大事,出于礼节也该设宴款待,而谢是谢启现存唯一的弟弟,于情于理也该挑时间去瞧一眼。
“陛下。”苏俨昭皱了眉头唤,声音不高不低。
唤到第三声上,仰面躺在床榻上的人依旧没半点回应,苏俨昭失了耐性,偏了头要唤人进来将谢启整个人直接抬回宫里。
相府离皇宫的距离算不得远,可到底一路颠簸,怎么也能将人弄醒。
刚要开口,身后一声极轻的“Z之”低低传来,成功止住了他的动作。
诧异的回头望去,正巧瞧见床上的少年含笑睁开眼,双眸若点漆,黑白分明而暗色偏多,像要瞧进人心里。
谢启笑的餍足,半撑着坐起来,将散落的墨发随意拢在身后,道;“Z之好没耐性,不带多唤几次的?”
原来这人是醒着的?
苏俨昭快气笑了,瞧着那人身上只了一件单薄的寝衣的模样,冷道;“陛下未曾知会臣就擅自入住臣的卧房,只怕于理不合。至于唤人晨起这样的事,云舒云亦定比臣拿手的多。”
谢启早就摸清楚眼前人的路数,左右苏俨昭对谁狠对谁不客气,都不会对他太差,当下毫不介怀的扬眉;“Z之未免太不客气了些,我是为了贺你生辰之喜才耽搁了回宫的时辰,相府的客房又不曾清扫出来。未免你落个侍君不周的名头,才委屈了一夜,Z之半点不领情?”
他说的轻飘,一双眼里却含了委屈,十足的真情实感。
这人不知那里知晓了他的表字,只这片刻时间就唤了不下数次。
罢了……
苏俨昭扶额,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些什么,顿了片刻后只得道;“那就劳烦陛下先去更衣,再委屈委屈在臣府中用过早膳,晚些时候回宫处理政务,顺便接见西戎使臣。”
“好。”得到想要的结果,谢启从善如流的点头,动作飞快的下了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