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chapter2
于析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多了。
说是家,其实就是破旧老楼的一个小单间,好在这单间虽旧,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客厅浴室厨房一样都不会少。
于析一个人住,自己是觉得有个落脚的地方就好,这地段虽偏僻了些,但房租便宜,住的也都是些寻常的人家,相处起来并不费力,于析住着挺好,暂时没有产生过换一个更好的住所的念头。
往常于析回来不管多累都是习惯性先收拾一下屋子,但自从见到林诉那那一刻,他整颗心都浮浮沉沉的躁动着,连着脑袋都有些浑浑噩噩,好像一下子被抽去所有力气,一进屋就瘫在了老式弹簧沙发上,一动不动的提不起劲来,他以为自己不过坐了一会儿,不经意抬头一看竟然三点半了,他拍拍冷凉的脸,好不容易才强迫自己起来洗澡。
怎么就会再遇见他呢,于析任由温和的水淋得他睁不开眼,林诉不可能还记得自己,他曾看得清清楚楚,林诉那种人从来就只会和衬得上他的人来往,向来就不起眼的自己根本进不了他的眼,何况已经过了十年,他的性情容貌多多少少都有些变化,林诉就更不可能认出来,于析只能这样安慰自己才能好受些。
好久没觉得这么累,明天九点还得回酒店上班,于析不敢再耽搁,匆匆忙忙洗好澡就爬上床,却是怎么也睡不着,到了第二天去酒店的时候,顶着一对黑漆漆的熊猫眼,把同事都吓了一跳。
缓过神来,日子还是一样得过,不能因为一个林诉就扰乱了他原本的生活,他还在想,或者是自己自作多情杞人忧天,看林诉昨晚那样可能压根就没将他放进了眼里,一日下来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于析才渐渐安心下来。
到了晚上,酒店就活络起来了,不要说外头的餐厅客位,就连包间也基本被订了个满席,于析在这里做久了,对这样的工作量拿捏起来算是得心应手,虽然忙得不可开交,但也给了他一种充实感。
晚上客人来来往往,不乏谈正事的,于析有一次上菜的时候就听到一个不知道什么纪委和一个大老板在谈地皮的问题,请宴席活络人情的也不少,大多是些官场上或者商场里的高层在那边高谈阔论,把酒言欢。
像这种特别正规的酒店,一心想要找乐子的富家子弟是不太喜欢来的,就是来了也是在这里饱餐一顿喝个半醉,大摇大摆离开时嘴里还嚷嚷着去酒吧,找茬的人不是没有,但少之又少,今儿个于析倒了大霉不知道怎么就遇上了。
那班客人一看就不是好相处的主,于析刚端菜进包间,就有人出言不逊,“哟,来了个小白脸。”
于析知道自己长了是白了点,看起来确实也有点那么小白脸的样子,但他是个男人,这话在他听来就难免有些刺耳,好在这两年也多多少少遇到些刁钻嘴欠的客人,一般这时候当耳边风,放好菜出去就相安无事了,他选择性忽略,将餐盘放在旋转玻璃上后,低眉顺眼打算离开。
可能是今天出门没有看黄历,他前脚刚想走,就被人把路给堵死了,抬头一看,是个喝得满脸通红的年轻人,正挑衅的看着他,于析这些年被生活磨得没什么脾气,被他看着也只是退了一步,说,“您还有两道菜没上,我出去给您端上来。”
于析其实还是很重视这份来之不易的工作,不想惹事,横竖出去了再说,别人逞几句口舌之快他也不会少块肉就是。
那客人却嘿嘿一笑,冲着其他同伴喊,“你们看看他像不像前两天我们去酒吧叫的那个小鸭子?”
众人哄堂大笑,于析也变了脸色,眼神微暗,拿着餐盘就想要绕过那客人出去。
客人一把抓住他,他吓了好大一跳,许是喝了酒那客人手劲十足十的大,于析挣扎了一会没挣扎开,就看着他,只好搬出在酒店说得上话的人来,“张经理在外头,您有什么吩咐我去找张经理。”
这时候他还是在忍,没有人想天生就去忍耐别人的挑衅,于析也是一样,只是有些事情不忍下去,最后吃亏的还是自己,这个道理在这些年尝遍人世冷暖后他深刻的明白。
“不用叫张经理了,你陪我哥几个好好玩玩就好。”那客人说着就去拽于析的白衬衫,于析大惊失色,也不管什么客人不客人了,抓着餐盘就是砸下去。
客人吃痛爆了句粗口,松了手,于析趁着空挡拔腿就跑,又被另一个人挡住了去路,于析往后退了好几步,坠入冰窖一般浑身冰凉,太过熟悉的场景了,十年前,他也是这样被人团团围住,孤立无援,那种骨子深处最恐惧的东西一下子被牵扯上来,于析一下子就失控了,不管不顾就要冲出去。
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于析本来就不是打架的料,不一会就被抓了回来按在餐桌面上,桌布被他蹭得皱成一团,玻璃转盘上的美味佳肴也在他的挣扎里全部哐当哐当的往下掉,汤汁溅了他一身,他挥着拳瞪着脚,眼睛里一片血红,纤细白皙的脖子上青筋都爆了起来。
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声把他扒了,于析立马像被人打了兴奋剂一样全身都抗拒起来,使出浑身力气狠狠给了一个人一脚,听那个人骂了句我靠,一个巴掌就劈了下来,于析被打得七荤八素,歪过头去,嘴里也渐渐弥漫出血腥味来。
有人在扒他的衣服了,事情发生得太快,他甚至来不及做出反应,只能紧紧攥着拳,嘶吼着做困兽斗,不堪的回忆拍击着他临近崩溃的大脑,十年前也是这样,昏暗的酒吧里,他被人压在冰凉的玻璃桌上,身体暴露在空气里,放肆的笑,亵玩的手,他喊得嗓子都出血了,也没有人来救他。
现在也是一样,没有人会救他,他摸到一个瓷餐盘,抓得手上青筋都浮起来了,只有他能救自己了,只有他,泪不知道怎么就滚烫的蔓延下来了,抓着餐盘的手一紧,他闭上眼,就这样吧,不过是再经历一次地狱而已,他破碎的叫出一声,包间的门却哐当一下被人撞开,抓着餐盘的手在瞬间泄了力气松开,砰的一声摔在地上,混在哀嚎的人声里。
于析感受到桎梏自己的力量被抽去,他浑身的力气也转瞬不见甚至无法维持现在的动作,身子瘫软成泥就这样摔在了地上,眼里一片模糊,朦胧胧的看不清,只在一片水雾里看见有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子在和那几个挑事的客人打架,椅子甩了一地,地面上还有碎了的瓷餐盘,鞋踩在上面咔嚓咔嚓碎成片片,好不狼藉。
吵杂声里于析终于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张经理姗姗来迟,一边劝架一边让保安将打架的几个人拉开,于析吓得不轻,缓了好一会才渐渐回神,恍恍惚惚的,一双有力的手抓着他肩膀,温声询问,“你没事吧?”
于析晃了晃脑袋,将混沌和泪水都甩掉,抬着一双肿胀的眼,面前的人一脸关切,眉眼如墨,特别是那双眼深邃得好似海纳了世间最不见底的深湖,直透入他战栗的心脏,他不知怎么的,突然之间咬着牙破碎的就哭了出来,怎么会是他,怎么会是林诉啊?
于析介于惊吓过度“抓住林诉”和在震惊过度“推开林诉”中,身体抑制不住一直发抖,到最后什么也没有做,任由林诉半搂半拉的将他从地上带起来。
张经理将几个挑事的处理好,走到于析面前,气急败坏的问,“怎么回事?”
于析怔怔的抬头望他,张了张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林诉正蹲在于析面前,紧紧握着他的手,半睨着眼看向张经理,张经理被他的眼神一吓,也不敢去质问于析了。
于析到底是个二十八岁的人了,虽然这辈子过得很是悲催,但每经历一次挫折他的抗压能力也加重一分,等挑事的客人被保安带走,他也慢慢恢复了平静,眼神渐渐清明,做的第一个动作就是缓缓将自己的手从林诉宽厚的掌心里抽出去。
林诉眼神凝了凝,也不觉得尴尬,收回手就站起来,对着张经理说,“你们这酒店保全不怎么样啊。”
听着像是玩笑话,张经理却马上苦了一张脸,他刚刚有事外出了,一回来就听说于析出事,他匆匆忙忙带着保安赶过来,就看见林诉和几个人扭打在一起,他吓破了胆,要是这林诉出了点好歹他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是,是,林总说的是。”张经理连连点头,低头一看,吓得虚汗都出来了,喊,“林总你的手流血了。”
林诉无所谓的抬起手,嗯了一声,倒是一直没什么反应的于析一听抬起头,乌黑黑的眼睛盯着林诉的手看,手背血肉模糊的,细看上面还镶着点点碎了的白色小瓷,看着都觉得疼。
于析的情况就更糟糕了,被打得左脸肿得老高嘴角破皮,衣衫不整的,很是狼狈。
“先给我们换个包间。”林诉看了于析好一会,说道,“找些消□□水来。”
于析不想和他待在同一个地方,但刚刚确实是他救了自己,现在也不好拂了他的面子,而且他感觉,林诉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难道他也转性了?
见于析杵着不动,林诉说,“走不动吗,我背你?”
他说出来仿若最为平常的口吻,但张经理听得眼睛都要瞪出来了,于析就反应更为剧烈,猛的一下就从椅子上站起来,因为坐久了这么一站整个人就有点虚,眼前一片黑,他站了好一会才看清楚东西,小声说,“不用,我自己走。”
林诉勾了勾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