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亲至
这日晴空朗朗,侍卫们在外习武的习武,闲聊的闲聊。方了之正趴在榻上,提笔记着东西,听得屋外一阵异动,像是侍卫们集合的声音。他身上伤没好,也没人来告诉他发生了什么,也就无所谓地趴着不动。
屋外忽地静寂无声,而后是众人齐刷刷的,"参见陛下",呼声震天。方了之一惊,原是赵容珏来了,于是赶紧收了纸笔,想起身却是伤口被扯难以动弹。正在艰苦挪动,赵容珏进了来,一应侍从都被留在屋外。
方了之循声望去,一身黑色绣金丝滚边常服,腰间两枚环形雕龙玉佩,当朝天子便是这样走来,实在俊朗无俦。屋里屋外俱寂静,方了之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声。
“人缘不行啊,朕来了也没人通知你。”容珏走至方了之塌前坐下,先他开口,第一句便嘲他。
方了之艰难起身欲行礼,被容珏一手按了下去,“别动,好好趴着。”
“皇上怎么来了?臣确实人缘不行,一个不知来历的新人,没人待见我,嘿嘿。”方了之笑道,看着身旁的容珏,眼中蕴着情。
容珏扫视四周,目光停在一小罐药上,眯着眼问道,“有谁来帮你上过药了?”
这话音里并没有怒意,却有一股难言滋味。
“这。。。说了皇上不会罚他吧。”方了之露出一个为难的表情。
容珏从广袖里掏出一精致玉盒,拧开后,掀起方了之薄衫,亲手沾上药膏往方了之背上伤痕处抹,漫不经心道,“没想罚,你不想说就算了。”
方了之一副受宠若惊样,整个后背不由绷直,“皇上。。。”
“这样紧张作甚,不痛吗?”容珏轻拍他背,手指一点点揉开药块,“放松点。朕又不会吃了你。”
方了之略松了松身体,只听容珏续道,“你上回犯上谏言是对的,旨意下了,朕这两日便收到几份折子,这些年轻仕人是想办事的,先前不敢,是怕朕记恨着他们是容冕旧部,捉个错处办了他们,便一个个不敢吭气。”
“皇上,这也是人之常情。”方了之感受着容珏手上药膏的清凉,不禁有点颤。
容珏轻笑一声,顿了顿,又道,“你。。。上回说的别的话是不是真的?”
“是真的。我心里只有陛下。”方了之毫不犹豫地回答,而后寻着容珏的眼睛望过去,声音低沉下来,“我知你受过伤,现在不容易信人,要打要骂我都无怨言。但我对皇上赤诚,绝无虚言,皇上什么时候能信我,我愿意等。”
“你之前说他爱过我?”容珏似乎没在意方了之的回答,给他背上每条伤痕上完药,右手轻抚过那一大块剑疤,喃喃道。
“皇上,我记忆尚未全回来,从前发生了什么不大记得。但这点我敢肯定。你信我。”方了之伸出手来,握紧了容珏左手,眼中透着热切。
容珏不言,只盯着方了之双眼看。眼前人让他觉得既熟悉又陌生,光凭直觉,他可以肯定这人必定和祁宁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可单外表却又看不到一丝线索。自己本以为对祁宁由爱生恨,却在折磨了方了之这许多次后,发现仍是爱大过恨。那日怒意上头时发了话,不准叫人来看,辗转后却还是放心不下,亲自带了药来。
带来的药是极好的,方了之只觉整个后背得到极大解救,深深吸了口气,握着容珏的手又紧了一些。“皇上,不止他对你是真心的。我也是。”回过神来竟又是一句情不自禁的表白。
容珏听了这话,却是下意识收回了手。方了之一愣,随即眼神暗淡下来,“皇上当我是他,才会来给我上药,对吧。”
“你说你不记得,朕可以等。但你若是再敢骗我,小心连累家人。”容珏口气转冷,这话不再带着温度,显出天子之威。
方了之便呆了一下,似乎想起来什么,但一瞬后表情又恢复了茫然。
“容儿。。。”方了之低下头,低声道。
容珏眉心起了一丝波澜,眼神便随即温柔下来,搓热了手掌,抚上方了之的背,“舒服吗?这药甚凉。”
方了之知道容珏这般温柔,心里对的只是从前的祁宁,微微点了点头,眼角却沁出泪光。
“你别用话激我,我也不会打你。你该知道朕从前也非这般喜怒无常之人。”容珏再搓热手掌,手温传到方了之身上,这句话里含着一丝心疼和后悔。
方了之答了声,“知道了。只是怕陛下下了恩旨,却无处出这口气。”说完眼角的泪却是不经意流下。
“朕来看你,你以后人缘不会差了。”容珏见方了之落泪,竟有点无措,于是换个话题打趣他。
“是。只是怕是有许多要来攀交情了。”方了之勉力一笑。
容珏也笑了,手慢慢从方了之肩上逐渐下移,抚过每一道伤疤。鞭伤,剑伤,烙伤,杖伤。几乎布满全身。
“是我过了。”容珏忽地鼻头一酸。
方了之心头绞痛,这一瞬间觉得仿佛所有的伤都没有了意义,“皇上这样说,是已原谅了祁宁不在乎他曾经骗你?”
“送上门来被折磨了许多次,这不是你想要的结果吗?”容珏没想到方了之会有此一问,反问他道。
一声几乎不可闻的轻叹。“我脑中矛盾的事情太多,记忆时有时无。方才一刻心思混沌,现在想来,我想要的结果确实应该如此。”方了之笑笑。
“伤口疼地厉害吗?”容珏俯身,将唇靠上了方了之背上伤痕,显是想和他亲热。
“怕是还动不了。”方了之诚实作答。
“嗯。”容珏此刻动了情,嘴上应着,却又继续亲吻着,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啊~”方了之低吟。
容珏当他痛楚,不再吻他,立直了上身。
“把伤养好。朕叫刘勉之来看你。”
方了之点头,“谢主子。”
容珏将那玉盒放在方了之身旁,掂了掂凌彻带来那盒药,道,“这药不够好,用朕那盒。”方了之觉得他这个动作有点好笑,但没敢表示出来,敛色点点头。
容珏站起欲走,忽而又想到什么,转头道,“让凌彻把兵部的人给得罪了,你干的吧”
方了之这下笑了,“也是顺着陛下的意思。”
“他对朕的忠心不用疑。”容珏又道。
“这臣知道,但他太良善,尚未摸清我底细便连打我也下不了手。臣先帮他把该得罪的都得罪了,免得陛下以后难办。”
容珏道,“你这心思,倒比祁宁更坏。”
方了之正了正色,“皇上走的路孤独,如果不嫌弃臣,臣陪皇上走一走。”
容珏一瞬有点动容,这话听来有点耳熟,似在哪里听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