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婴灵(四)
齐小异迈着小碎步,几乎是小跑着跟在任同身后,此时她才充分体会到了腿长的优势,他看上去步子迈的也不是很大啊。
齐小异一心要赶上任同的脚步,一不留神又差点撞上已经停下的任同,急忙踮了下脚尖稳住身形。
任同回头看了她一眼,示意她上车。
齐小异看了看眼前高大威猛的路虎,感觉她的肠子打了好几个结。
一个肠子拖在地上,只有半个脑袋还完好的男人正蹲在后车轮旁边,似乎正在研究轮胎的纹路和他伤口的痕迹是否一致。
已经坐上驾驶座的任同降下车窗,一脸探询地看向僵立不动的齐小异。
齐小异苦着脸看回去,不是她不想上车,而是她不敢啊。那个男人就挡在后车门前,她从这边上车肯定会穿过他,到时候又要被迫看到他的记忆,而从另一边上去就明摆着是告诉那鬼她能看见他,这种死状凄惨的鬼魂一看就不好摆脱,万一又要找她做替身怎么办?
就在齐小异犹豫的当口,本来聚精会神研究轮胎的男人猛地一回头,脑浆混着鲜血从开瓢的脑袋上淌过仅剩一半的脸上,幸存的左眼在一片红白相间中分外醒目,看向齐小异的眼神中透着满满的凶光。
齐小异一个激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拉开副驾驶的车门跳了上去。上车后她也不敢再回头看,嘴里一迭声地催道:“快开车快开车!”
任同侧目奇怪地看着她,却没有动作。
齐小异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但余光还可以在后视镜里感受到那男鬼不死心的目光,她冷静了一下又说:“不,还是不要开太快,安全第一。”
半天没见任同有回应,她才想起回过脸看他一眼。
“你还没告诉我你家住哪。”任同的语气中没有太多情绪,只是淡淡地陈述。
齐小异恍然大悟,不好意思地报上她家的地址,却还是不见任同开车,就又疑惑地侧脸看着他。
两人对视了片刻,任同深邃的眼眸中忽然闪过一丝无奈,他轻叹一声,伸手解开自己的安全带,探身凑到齐小异这边。厚重的男人气息一下包围了她,淡淡的烟草味混着阳光的味道让她一时有些迷乱。齐小异看着近在咫尺的任同,瞪大了眼睛不知所措,现在到底是什么状况?
“不是安全第一吗?”
任同将齐小异的安全带扣好,面不改色地坐了回去,留下脸还有些泛红的齐小异呆愣地附和着点头。
她到底在想些什么?从失态中缓和过来的齐小异懊恼地用头轻轻磕着车窗,又在男鬼忽然将脸扁平地贴上来时猛地弹开,左右为难地缩在位子上。
任同见她举止怪异,就分神瞥了她一眼,正好看到齐小异口袋里露出的盐,以为自己看错了,便扬了扬首问道:“那是什么?怎么长得那么像盐?”
齐小异一听,哭笑不得地扯着嘴角,将盐往口袋里塞了塞,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任同。
什么叫长得那么像盐?因为那就是盐啊!
一失足成千古恨啊,本来想带着盐可以抵挡一下鬼魂,谁知道没派上用场就算了,还被任同发现了。她的形象本来就够奇怪了,现在还要加上随身带盐这一条,她真是要无语凝噎了。
“那个,是我妈让我出门带一包盐回去炒菜用。”齐小异灵光一现,想到了这么个理由,她简直要为自己的机智点一万个赞。
晚上九点指使女儿出门买盐来炒菜,真是好兴致。
任同像被噎着了一样吸了口气,点点头没再说什么。他觉得这个对话再进行下去,很有可能会以他们撞上电线杆而告终。
任同不再开口,齐小异也希望他集中注意力开车,因为外面的男鬼正死死地贴着车窗不肯走,虎视眈眈地看着他们,粘稠的脑浆混合物随着他的动作蹭得满窗都是,一截白花花的肠子还因高速移动而在空中自由飞翔。
就在齐小异实在恶心的不行,想对他撒盐的时候,边上忽然传来一阵大功率摩托车呼啸而过的排气声,一群飞车党大声喧哗着在车道上飞驰。
男鬼倏地将头扭了180度,又扭回来盯着齐小异看了半晌,突然不再贴着路虎的车窗,转而缠上了其中一个飞车党。齐小异见男鬼四肢并用趴上那个飞车党的后背,不由小声惊呼了一下。
齐小异看着他们从车窗外一闪而过,只来得及看清那被男鬼缠上的人整张脸都罩着一层灰暗的死气,就明白这人大概是在劫难逃。就算她能帮他这一次,恐怕也是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便抑制住了想要任同追上他们的冲动。
任同察觉到齐小异身上的气压忽然变低了,似乎十分低落,但并没有倾诉的意思,便皱了皱眉,也没有多问。
“叮叮”一声,是齐小异的短信提示音。
她拿出手机一看,发现是任可发来的消息,大意是刚才不方便问齐小异应该怎么处理婴灵,现在希望她能在短信里说一下。
齐小异正心烦着,看到这条消息更是头大如斗,无意识地叹了口气,撑着头闭目靠在车窗上。
“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任同低沉的声音一下把齐小异从自己的世界里拽回了现实,她立刻正身坐好,睁着一双澄净无辜的大眼睛摇了摇头,表示她健康得很。
任同看到她在黑暗中熠熠生辉的双眼先是一愣,又低头看了眼时间,发现已经过了十点,语气中不由自主地带上了关心:“你要是困了就睡一会,到了我再叫你。”
“不用了不用了,我不困。”齐小异笑着摇摇头,盯着手机打起精神,思索该怎么给任可回短信。
“在车上不要玩手机了。”任同见她又开始低头玩手机,皱眉教训道。
齐小异觉得自己躺着中枪了,她明明是在帮他妹妹,怎么就变成她在玩手机了呢?于是申辩道:“我不是在玩,我在回任可的短信,她问我……”
齐小异忽然住了嘴,因为她意识到任同并不相信这些,用这个理由回击根本没有意义。
“算了,反正你也不信我。”
任同看了眼将头偏过去看窗外的齐小异,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没有亲眼见过的东西我都不相信。”沉默了半晌,任同开口辩解,但连他自己都觉得这话苍白无力,却不知为何又补充到,“我没有不信你。”
他确实觉得齐小异在骗人,她这个年纪说小不小,但说大却也没有到成熟的地步,想要显示自己与众不同,说些大话引起旁人的注意也很正常,但他也不觉得有必要把话说太明白,一是他们没有熟到这个地步,二则再过两年她自然会意识到现在的行为有多幼稚。
齐小异微微侧目看了看任同的表情,在窗外掠过的路灯昏暗的光线下,他的眼神专注而深沉,鼻梁与下巴的弧度在坚毅中掺杂着些许冷酷,非常英俊,却没有流露出任何对她的信任。
也是,她有什么资格要求他一定要相信她的话?他们不过是见过几面的陌生人而已。
到齐小异家的时候将近十点半,一个高壮的身影正在冷风中跺脚,原来是齐爸爸在接到齐晓电话后,算好时间下楼来迎接女儿。
齐小异估计如果任可的事解决得顺利,这可能就是她和任同最后一次见面,便也不吝惜笑容,下车后笑的格外灿烂地向他道谢加道别。
齐爸爸也向任同道完谢,父女俩就一前一后跑回了楼里。
“女儿,今天是什么案子啊?”齐爸爸是推理小说爱好者,常说当年如果没学做厨子,现在他就是当代福尔摩斯,所以对齐小异能参与到案件调查中十分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