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系于指
锁系于指
冷情天已经走到了面前,月泱愣愣地看着他,他身上的寒气已尽数褪去,她的法力对他根本没有作用。
“我的确是要帮你的,只是,机会这样难得,我竟然可以拥有你,总不能这么快就放了你。”
月泱冷眼看着他,待他说完这句话后,便转身纵身一跃,无数的蝴蝶包裹着她,让她在跃起的瞬间亦变作一只娇小的蝴蝶,蝴蝶飞出了这牢笼,可就在她看到了自由的下一秒,便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拉了回去。月泱回头望去,见是冷情天指间一根线,他扯着那根线用力往回一拉,便把她拉了回去。
月泱恢复原貌,跌落在地,她震惊地望向冷情天指间的线,那线的另一端,在她的脚踝上。那条白菩提脚链此时幻光一闪,已变成一个镣锁。
月泱冷笑,缓缓擡起眼,苍白的面容,暗淡而冰冷,她单薄的像是寒夜中的一片水雾,但她的情绪却那样深刻地传递了过来。她在嘲笑他。
“若是你想这样对我,不要用同门这种说辞,我会很愤怒,愤怒的囚徒,是不会让囚禁者开怀的。”
冷清天面无表情地睥睨着跌落在地,幽幽仰视着他的月泱。他不笑时,会阴沉森冷到令人骨头打颤。但月泱比他更冷,也就无所谓他是笑还是怒。
冷情天突地转身,疾步而行,月泱被他拖拽着,狼狈地前行。月泱试着站起来,却根本用不上力。冷情天走着走着,猛地一停,突然停下来,让月泱头晕目眩,然而下一秒,冷情天却大袖一展,飞上了天,月泱被他拖拉着,在刮骨的冷风中,浑身都痛,妖碌书中的妖们出来纷纷用利牙去咬那根线和月泱脚踝上的镣锁,但都是无济于事。
不知飞了多久,月泱在恍惚中,猛然浸入一片寒潭之中。冰冷的水瞬间钻入她的七窍,她不由得痛苦地蜷缩起身子。
“这是我第一次获得自由,第一次拥有独属于我的生命,而我决定做一个坏人,因为似乎,坏人总是活得最真实最自我最痛快的。但是就像你说的,为何我的舍利子没有被污染,也许是因为我一直不过是装腔作势。”
冷情天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入月泱的耳中,不知何时,那根线已经消失,月泱就这样慢慢地向下落去,被水全然淹没的感觉,一旦习惯了,会觉得温暖与安全。
她脚踝上的镣铐在水中闪闪烁烁璀璨的光华,精美地如同无以言表的珠宝。
月泱在下坠之中,渐渐感受不到痛楚,她觉得自己好轻盈,像是随时可以飞走。她放松身体,睁开眼睛,却在无边无际的水域下,看到了一个人,闭着眼睛,贴着她的腰侧,与她一同下落。那个人穿着白色僧衣,却拥有浓厚的黑发,那是个女子,是个没有灵魂的躯壳。
“月小蝶离开了你,你现在需要一个实体,不然,你无法离开这座牢笼,我就没办法带你去看烟花了。”
冷情天的声音幽幽传来,像是响在她自己的脑中。
月泱微微转头,仔细地看了看那个漂浮在水中的女子,那个女子身躯单薄,脆弱地像一片薄薄的玉片。那是个生生被掏空的躯壳,她的生气还在,甚至心脏还在跳动,只是不知道她的魂灵,此时在何处彷徨徘徊。
“我说过我会帮你洗去亡相,亡相若不除,你永远无法向上修炼,就成不得正果,只能依赖妖碌书来贴补你,加给你力量,但你知道,那根本不是长久之策。”
月泱缓缓地眨了眨眼,造成了点点细细的涟漪。
月泱转回头来,不再看那女子,她呆呆地看着越来越远的水面,沉寂地如本就与这水为一体。
虽然看不到人,但月泱感觉得到,冷情天就在她身边,她感受到了他越来越愤怒的喘息,月泱幽幽勾起唇角,能让冷情天恼火,她很得意。
“如果你不接受我赐予你的实体,你就离不开这里。”
月泱慢慢阖上双眼,不再做出任何回应。
猛然间,月泱突感脖颈间袭来剧痛,她颤抖着睁开双眼,她的脖子上是一副全新的镣铐,一根线出现在镣铐上,拉扯着线的人,不停用力,她的颈上很快便出现了一圈血痕,剧痛让她颤抖着张开口,流下眼泪,让她真的无法再发出声音。
一个人影悄然出现在她身后,猛然将她拉扯到那女子面前,之后用力一扯镣铐,月泱便无法控制地栽到了那女子的躯壳里。
那女子的颈项间若隐若现地随即出现了镣铐,但不过一瞬,月泱便脱离而出,并用尽全力,将那女子的躯体送上了水面。
冷情天大惊,现身于月泱面前,月泱终于看到了冷情天的法相。
无相佛——脖颈上,手腕上,脚踝上,甚至每根手指脚趾上,都是白菩提镣铐。
无数的线,四面八方的飘散着,不知掌握在谁的手中。
月泱一直在潜意识中,感觉无相佛该是通身白色僧衣,谁知,竟是极艳的赤红。他赤脚端立,每一根脚趾都在镣铐之下,向下滴涌着鲜血。
月泱冷笑,她终于开口说话,“做坏人痛快?可惜你依然受制于极乐之界,每犯下一件业障,便多一份枷锁。冷情天,不是你的名字。你来到人间,便需人类信仰,你培育了一些信徒,因着你想做坏人的意图,你来到纷国,创立红窟,如果我没猜错,你就是阿耶。”
冷情天的光头上满是戒疤,看起来狰狞至极,他没有五官,没有相,月泱突地为他感到难过。
“那个女子,定是你的信徒之一,她已成金身,你却掏了她的天灵,毁了她的灵元。”
海中突然骤起大风,海水汹涌狂舞,冷情天的赤红僧袍像是慢慢延展铺满水下,僧袍亦随之狂舞,像是愤怒的嘶吼。
“我乃白莲呈相,你要我进入你信徒的躯壳,到底是何意图!”
虽然冷情天没有相,但月泱却似乎看到了他在咧嘴狂笑,水下海水翻涌愈加剧烈,月泱感觉自己似乎随时会窒息而亡。
“这里是菩提海,是我的囚牢,没有实体,你永远出不去,除了信仰于我,你没有别的出路。”
狂风大作间,月泱的手腕,脚踝,手指,脚趾间,渐渐出现了新的镣铐,她再次定睛望向赤红僧衣间的冷情天,那赤红僧衣如大开大合的曼陀罗,冷情天天灵中的舍利子金芒逐渐褪去,滔天的瘴气瞬间充斥水下。
“你竟然真的已是堕落神!”
月泱大惊,“那那些锁链是什么!”
冷情天大笑,无数的线飞速回收,线的另一端,是无数挣扎哭嚎的厉鬼,都是烟花之地的女子。
“原来这就是你要带我看的烟花!”
倏忽间,冷情天的面容下开始扭曲,似乎有什么东西想要破出,皮肉翻腾,看得月泱直恶心。
夸张扭曲的五官逐渐成型,冷情天终于又有了脸,看着那明显不和谐的五官,月泱突然很想念那个装腔作势,笑起来却有酒窝的冷情天了。
“阿耶……阿耶也是你的信徒,你诱使小蝶去找她,究竟意欲为何!”
冷情天无声地瞪大眼睛,盯着月泱,就在月泱极为不适,要抓狂之时,他身上的赤红僧衣表面,突地浮现出无数的脸,阿耶的脸就在中央,烂红鬼阿耶,那个提醒她去救度曲的女鬼,在僧衣中央,只有一张脸,还有头发,头发缠着一个人,那个人闭着眼睛,脸色苍白,脆弱而无辜,令人心疼地想哭……
“小蝶……”
“一开始,你就是为了引我上钩,你想要的,一直是白莲。”
水下渐渐平静,赤红的僧衣如轻柔的涟漪轻荡,僧衣上的脸,向冷情天的面相汇聚,不过顷刻,冷情天已恢复原本笑带酒窝的俊秀模样。
阿耶从僧衣中缓缓探出身子,她的头发缠着小蝶,慢慢离开冷情天,端立在冷情天身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