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司空叶的死
恢弘气派的日月阁正殿内,风天禄焦躁得犹如一只困兽般来回踱步,在他手里紧攥着的是一封来自凌蓉的羽书,羽上的内容是:
少主于昨日寅时失踪于北都梨园。
陆一明道:“少主失踪,难道云涵也失踪了不成?少主自小都不离云涵左右,阁主可以先派凌蓉找到云涵,那少主的下落也自然明了。”
“我担心的是冰雪灵珠,灵珠昨天已在灵州一带。这次风慕胆敢背着我们独自去了冰雪岛,我怕他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
“阁主,你无需多虑,你可还记得十三年前,为什么收那孩子为义子?”
风天禄的耳边似乎又想起了一阵琉璃钟声,他的目光陡然间穿越密不透风的四壁,来到那云雾缭绕,玉树掩映,仙草飘摇的阁门前。
日月阁,凡夫俗子无缘得寻,但凡来者,必定仙胎神骨,冰魂素魄,所以当阁门前的琉璃钟响起的时候,阁门前总会聚集一些想满足好奇心的人。
让众人大吃一惊的是,这次叩响琉璃钟的一个小男孩,那小孩站在人群中,目若寒冰,以一种与年龄极不相称的成熟,注视着“日月阁”的鎏金匾额,一动不动,恍若隔着一个时空。
众人的窃窃私语随着阁主风天禄的现身而停止,在男孩与风天禄对视的一刹那,天风激起碧树的飒飒之声,以及日移云影的光陆之变都瞬息止住。
陆一明的目光也陡然不测。
此刻,这二人心里只有一个声音――这孩子命犯双花。
他正是风天禄苦苦寻找的人。
风天禄的心绪稍定,道:“可是现在异族耽耽虎视,若让他们抢得先机,只怕后果不堪设想。现在最重要的还是要先下手为强,既然云涵就是炎云城主,那赤炎精魂也必定在他身上,只有二物得手,这是阴阳结最有一丝希望。”
“阁主,这件事交由我去办吧!”
“还有一事要待查明。”
“何事?”
“当年因为风慕年纪尚小,再加上他命犯双花,我们并没有追查他的出生来历,便收入阁中,实乃大忌,关于他的来历也需好好追查一番。。”
“阁主放心,这件事我也会一并办妥。”
马车驶过一段车辙凌乱的泥地,显然昨夜的暴雨也袭击了这一带。车身晃荡着,让林映雪几乎无法坐稳,所幸这段路极短,马车立刻转入大道奔驰起来。
风慕坐在车厢内部的绣云锦垫上,背靠用软皮包就的车厢壁上,依然昏迷不醒,林映岚坐定之后,环视了这车厢陈饰,材质为紫檀木,雕花镂窗,巧夺天工,所费不赀。真不知这是哪家豪门贵户的马车。
她又靠近面无血色的风慕,将手放虚放在他的额角,闭目运气,风慕周身渐渐气韵缭绕,约莫一盏茶之后,林映雪睁开眼,见风慕面色略有好转,微微一笑,将一边的金绒丝薄毯披在他身上。
转过脸对着绣窗,兀自沉思起来。昨夜到济世医馆告诉她风慕消息的,到底是什么人?出于何种目的?如今阴阳将至,九州人族虽还不知阴阳之体与命格错离的事,但一种紧张的危机感却已密布各处,也许只有当日月阁向四海九州宣布此劫已渡,才能平息九域上空无形的压力吧?
绣窗上水绿色纱帏薄如蝉翼,随意轻垂,隐约浮现窗外飞掠而过的树影,飘漾的纱帏时不时送来吹面不寒的杨柳风,让人双目迷离,昏昏欲眠。
忽然,林映岚突然一个激灵,伸手往那纱帏上一摸,指肚上一抹细细密密的绿色粉末,浮神散!这纱帏上的每个细密的缝隙里,被巧妙地塞着肉眼几不可辨的浮神散。
林映岚念动身起,左扑右颠,两下就把纱帏扯得干干净净往窗外扔去,正在叱问那车夫,却觉马车骤然停住,使得她稳不住身子,直往那木门冲跌出去。林映雪本能的伸出双手撑住门板,同时又觉背后一股重力压来,风慕整个身子已重重摔在自己后背,在这千钧一发,要不是林映岚眼疾手快,暗运真元,怕是连同风弈已破门跌出车厢之外。在七星宿之下,她也只能用素日里风慕教给她的人族调运真元之法,与一些简单的法术。
惊魂甫定,却见车门被打开,那车夫以兰花指掩嘴,笑着向林映岚伸出右手,道:“林姑娘,没摔坏吧!”
“你到底是什么人?”林映雪冷道。
“林姑娘真是贵人多忘事呀,你可还记得三年前,有个脸上全是麻子的妇人上济世医馆求诊。”那车夫阴阴一笑,道,“最后麻子没看好,倒是姑娘先被吓晕了。”
“是你?你就是那个妇人?等我醒来的时候,你却已经不在了,问了馆里的人都说既没看见你进来,也没看到你出门去,我还以为自己恍神做梦了。”林映岚目光又陡然凝聚在他脸上,道,“原来你早有所谋,你到底是什么怪物!”
“林姑娘,这是什么话。我可是云小弟的朋友司空叶。”司空叶嘿嘿一笑。
“云涵?”林映岚心下一怔,道,“你们是朋友?”
“要不然,我又何必千里迢迢连夜赶去贵馆通知你前来搭救风慕公子。”那司空叶原本听从异尊安排,一直监视着日月阁,却见凌蓉从日月阁后山偷偷御风向北,便料到她是来找风弈,于是就先他一步来到北都,与云涵、风弈一番花下饮酒,假装辞别之后,又回到客栈内等待凌蓉到来。果真那凌蓉带来冰雪灵珠的消息,怕风弈捷足先登,便抢先一步赶来潞州,引来林映雪,本想以林映雪要挟风慕,哪知风慕已半死不活,便只好想了这个计策将他们骗到荒无人烟之处,人不知鬼不觉地取走冰雪灵珠,只是这女子细致入微,竟然连那浮神散也让她发现了,所以只能杀她灭口了。
也不知这司空叶说的是真是假。林映岚正在踌躇不决,却觉喉间猝然出现的带着死亡的恐怖冷意又突然消退。
当司空叶突然幻出的“望幽斩”正要舔舐到皮肉之时,一股殷红色的气劲迎面袭来,将他连刀带人击起,让司空叶惊惧的是,在那股力量袭来之前他竟然毫无感觉。来者是人?是妖?是魔?除了人族,还有谁能在七星宿的控制下迸发出这么强大的力量――不对,这不是法术――竟然连这普通的一击都承受不住了吗?自从那夜在仙林小筑袭击风弈云涵之后,每每运气都感到真元四处散乱,无法凝聚,他也怕了,虽然这次劫取冰雪灵珠是异尊交给他的任务,但是他早就听说过冰雪灵珠的功效,已对它起了贪念。
林映岚已被这忽如其来的变故吓得花容失色,跌倒在背后的风慕身上。
司空叶双脚在马背上连退几步,最后一脚蹬在马头,双臂展开,借力凌空腾起,却见车厢之顶不知何时站了一个妖艳妩媚的红衣女子,刚刚袭击司空叶的那条红绫已缠绕在右手臂上,正侧过脸轻蔑地冷笑,冷笑中又带着些许娇媚。一身红艳艳的轻裳在阳光下似乎要将周围的一切点燃似的。
司空叶在马前落定,道:“青丘火狐血魅果然名不虚传!在七星宿之下竟然还能施展如此强大的法力。”血魅那一招根本未用法力,只是一股纯粹的气劲。
十年前,他遵照异尊之命,先是与大哥霍雷、三弟朱奔一起潜入魔族盗得魔灵珠之后,异尊对他青眼有加,将魔灵珠赐他,并亲手以“紫泰冥功”相授,不但法力日益精进,而且地位也与日俱增。
后来又奉命假扮魔族,火烧炎云城,试图逼出赤炎精魂。混乱之中,他发现洛长洵带着一个小孩逃跑,他并没有截杀,不仅因为他曾在半年前救过自己一命,而且他知道他是炎云城主最信任的人,他身边所携带的定是炎云城后人,异尊的命令――这个人是绝对不能杀的。只是后来他在潞州发现了洛长洵,而那个小孩却不见了。直至三年前,云涵出现,他一直蛰伏潞州,缘根索线,怀疑云涵便是炎云城后人,后来他觉察这位城主频频进出的济世医馆似乎也是卧虎藏龙之地,于是一直暗中调查,果然妖族也在蓄意接近这位炎云城主,他料定这些妖族定然也是为了赤炎精魂。但是后来发现事情并不是那么回事。
“莫不是司至上眼花不成?这七星宿之下,除了人族,谁还能施展什么强大的法术?也就一些绣花雕虫的小法术而已。想不到司至上对冰雪灵珠也如此感兴趣?”血魅撩起她柔若无骨的左臂,接住一片飞旋而下的树叶,眼中掠过一丝恶毒的笑意,柔声道。
“九州早就有冰雪灵珠这一传闻,却从未有人见过这个东西。本以为只是个传说,哪知道这日月阁的人居然如此有能耐,果真寻得灵珠。红狐姐姐应该也知道我们异族的魂魄本就残缺,极易消散,听说这冰雪灵珠是至阴之物,不仅可以固神补气,还可以增加真元修为。您说,这么好的东西谁不想要呢!不过让小弟想不通的是,这风慕明明是一只狐狸,这风天禄怎会一直没有发现?”司空叶那声“姐姐”可喊得又顺口又亲切,然而眼睛却紧盯着血魅,试图从她脸上搜寻些他欲要知道的答案,然而血魅只是望着前方冷笑。
“司至上,听我一句劝,把你刚才说的话咽回肚里去,不然你会死得很惨。”如果他已经知道风慕是她特意安插在风天禄身边的复仇工具,只怕今日就得灭了他的口,然而如果这件事已经泄漏,杀了他非但不能解决问题,而且会使事情僵化。
司空叶当然知道她指的是哪句话,他成功了,这不仅是她的软肋,还是她的要害,兰花指撩了撩额前的一缕头发,眼角微微一挑,道:“不过可惜现在这灵珠一分为二都不能解决问题。小弟听说这日月阁风阁主也对这灵珠汲汲以求。”
“你知道的倒不少!”
“小弟从来不好打听别人私事,小弟关心的只是冰雪灵珠。小弟知道,红狐姐姐的目的并不是灵珠,烦请您将这灵珠让给小弟,待小弟回复异尊之后,定会登门拜谢。”司空叶嘴上这样说着,脸色却越来越那看了。他断定以他现在的真元力已经无法对抗眼前这只千年老妖,令他怵栗的是,他明显感觉到体内的真元气在不可遏止的从腹脐处流失,而且越来越快。更令他胆寒的是,仿佛有什么力量正在吸噬他的魂魄。
血魅不置可否,在司空叶说这些话的时候,站在车厢顶部的她一直盯着前方更高更远的地方,以她敏锐的目力早就发现一个越来越大的黑点向这个方向过来,现在她可以确定那不是一只黑鸟,正在她怀疑是不是御风而行的日月阁之人时,那个黑影蓦然消失了。
就在这瞬息之间,却见那司空叶像被什么钳制住了一般,面容扭曲起来,最后化作一团恶气被一阵风吹散了,从那件干净的布袍里滚出一粒已经发黑的魔灵珠,和那柄奇特的“望幽斩”――剑柄处反射着熠熠的日光,竟似女子所用的铜镜。
这是股令她都恐惧的力量,计不旋踵,翻手结印,一个遁形门赫然在地。火狐血魅腾跃而下,左右挟住已经吓得不能动弹的林映岚与尚未苏醒过来的风慕,消失在遁形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