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堕化
秋日的风很凉快,阳光也暖和。
经过春雨浇灌,夏阳催促,万物都到了收获的季节。柿子树沉甸甸的挂满了柿子,农户在稻田上辛勤的收获庄稼。枫叶一点点染上红色,潇洒的铺就了一条条红色道路。
然而这一切都与萤草无关。
她抱着黑色的蒲公英漫无目的地走在一条乡间小道上。天色逐渐黑下来,远远能看到灯火陆续点亮的村落。
萤草从阴阳寮出来已经好些天过去。怕被茨木童子他们找到,还特意挑了陌生的路线走。绝对远离大江山,七角山,黑夜山那些地方。
可一个人走在陌生的地方,很容易迷路。现下她就是这么一个情况。
眼见天将入夜,萤草留恋得看了眼不远处的那些村落,才掉过头往附近的小山头奔去。
小山头会有人行走,所以有许多清晰的蜿蜒小径。她沿着小径向山顶上走,天色完全暗下来时,她终于到了山顶。
山顶一路平坦,树木茂盛,沾上了不知何时下起的夜雾。
萤草停在山顶一处被草丛遮掩的山洞前。她甩起蒲公英扫开草丛,朝洞里窥探一番。确定可以住一晚后,便弯身钻了进去。
妖怪的夜视能力比人类强,即使不打火也能看清洞里的情况。这山洞不大,仅仅能容得下一个人,洞顶长满青苔的岩石还透着湿意。
萤草寻个了舒适些的位置坐好,放下武器,向外头望去。一望无尽的林木让孤独感瞬间袭满心头。
萤草抱着膝盖,鼻子又开始泛起酸来。
不知道茨木大人怎么样了?没有她在身边看着,他会不会照顾好自己?他是不是又像之前那样疯魔了似的找她?如果是的话,她会很心疼。她希望他能早点忘了自己。
晴明大人他们又过得好吗?应该还在烦恼平安京最近的事情吧?真希望他们能平安解决这次危机。想到这里,萤草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腿上。
绿色的花纹越来越清晰,盘根错节依附在皮肤上。萤草不忍心再看,连忙用裙子遮起来。她忽然觉得有些口渴,便起身走出去找水喝。
这山顶没有水,萤草只好往山下探寻。到了半山腰才看到一条隐在山涧里的小溪,缓缓流向未知的地方。她蹲下身,双手作碗捧起清澈的溪流喝了几口。水滑过喉咙,甘美滋润,萤草像是重新活过来似的精神了许多。
喝饱水,还顺便洗了把脸的萤草起身准备回山洞。却借着不知何时洒落下来的零碎月色看到有什么东西在草堆中反射着光芒。
她弯身拾了起来,发现那是一面小小的铜镜。无论女人还是女妖,爱美都是天性。萤草也是如此,看到了镜子就禁不住照向自己。
才看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萤草吓得一屁/股坐到草堆之上。镜子从手里滑落,又重新掉回草堆里。
萤草不可思议地捂着脸摸索――那些绿色的奇异花纹已经长到了脸上!
白皙的肉,绿色的花纹显得那么不搭调,还有越来越难以控制的妖力在体内乱窜。
这就是堕化的过程吗?
为什么是她?为什么她非要遇到这种事不可?不仅失去了栖身之所,连最喜欢的人也不能再见到。只因为身上长了这些奇怪的花纹,只因为她像其它堕化的妖怪那样,不能为阴阳师所用……
越想越愤然。她明明什么都没做过,却要这样孤独一人流落,无处安身!甚至不知道堕化之后的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
大家都在黑夜山都为封印阴界裂缝而出过力,为何偏偏是她成为堕妖?
这对她不公平!
是这世界满满的恶意吗?先是给了她幸福的家,心爱的人,转头却毫不犹豫地收回去。
既然给了她甜头又为何要摧毁掉一切?哪有这样的道理?
她不服!
萤草阴鸷地笑了起来。脸上的花纹也随着她的笑意变换形态,灵动得好似活了的一样。她站直身,脚下用力狠狠地踩碎了那面镜子却犹不自知。
她转过头,决绝地朝着山顶前行,连衣服何时染上了黑色都没察觉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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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坐在廊道,时不时唉声叹气。博雅在旁边递过一个小酒壶:“再怎么叹气,回不来的就回不来。我已经重新召唤到新的花鸟卷了,你别告诉我,你还在找萤草。”
“我有什么空闲去找她?皇上召见我之后就命我带着宫里的阴阳师在京中四处布下结界,每天忙得很。”晴明接过酒壶毫不客气地饮了一口,又摇摇头道:“我家茨木是个死脑筋。虽然说了做好自己本分,但他其实每日都偷偷去找萤草。时日渐去,她却连半点消息都没有。恐怕早已变成堕妖了。”
“再心疼也没用。堕化的妖怪已经沦为魑魅魍魉,变不回来了。”博雅拍拍晴明的肩膀说道。却不知道是对晴明说,还是透过晴明对茨木童子说。
“怎么能不心疼?我第一个奶妈就是萤草。她陪我打过那么多场斗技,做过那么多次任务,她就是我的心头宝贝!现在她堕化了,我能笑得出来吗?你说,要是我遇到堕化的她,能拔除掉她吗?”
博雅叹了叹气,说:“你对式神过于用情了。无论你对式神多好,他们都不过是式神。只要契约解除,他们就不再为你所用。唉,我也没资格说你。对阴阳师来说,式神就是自己的家人了吧?不过托萤草的福,我们知道式神堕化有很长的过渡期。在此之前,我们可以想各种各样的对策。”
“比丘尼家的一目连后来跟我说过,萤草身上长了暗纹的事。当时萤草很慌张的否认,他就没追问下去。他说要知道那是堕化的前兆,他绝不会袖手旁观。我们也一样,要是早些发现萤草的异常,就能早点想办法解决了。”
博雅无奈地拍着晴明的肩膀以示宽慰,可说出来的话却不怎么好听:“凡事哪有那么多如果,早些?即使知道了,我们也束手无策。你想想,至今有什么办法能阻止式神堕化吗?”
晴明被博雅这番话堵得哑口无言,只好闷声喝酒。
博雅担心他过于纠结,便很快转了话题:“皇上还和你说了别的没?那些贵族也很担心自己的安危吧?京中的情况不容乐观,听说又有许多阴阳师被堕妖杀死了。”
一味的自责,沉浸在伤感之中并不是阴阳师该有的作为,更不是一个厉害的阴阳师该有的作为。
晴明很快收拾好心态,回道:“他说希望我们能尽早解决事情。唉,大人物就是想得简单。那么容易的话,我们也不用在这里愁眉苦脸了。嗯,贵族们都在自家宅子安排了不少阴阳师保护。依我看,在京中张了结界也是治标不治本。还是尽快揪出幕后黑手,阻止他的阴谋才是捷径。”
“那幕后黑手你有什么线索?”博雅边听边苦笑着摇头问道。
“你听说过芦屋道满这个人么?”晴明面色忽而一沉,目光炯炯的直视着博雅。
博雅从晴明手里夺过酒壶灌了几口酒,道:“怎么没听过?他是与你齐名的阴阳师,不怎么相熟就是了。怎么突然提起他?莫非他……”
“我听其它阴阳师说,他在某天离开平安京之后就没再回来过。如果有他的助力,揪出幕后黑手就容易多了。”
“不对吧?他本就是游荡在民间的阴阳师,会在平安京住下已经很奇怪了。况且,平安京现在水深火热,他如果有侍奉某位大人的话,早该露面来搭手帮忙了。”
晴明凝眉看向博雅:“所以你意思是……他很有可能就是我们要找的幕后黑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