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叶辞色走了之后，气氛顿时沉静了下来。谁都没有说话，余下有条不紊的呼吸声在响动。
过了很久，李F曦站起了身，托起桌上沾着面包屑的盘子拿回去厨房。
“我去喝水。”他说道。
赵旭凝眸注视李F曦的背影，蹙眉不知道在想什么。直到李F曦的身影拐进角落再也见不着时才收回视线，打开平板电脑，屏幕画面依旧停留在孤儿院的照片上。
啪――厨房里传来清脆的碎裂声，赵旭怔了下，放下平板电脑往厨房快步走去。等他走到厨房门口的时候，看见李F曦正低头对着地板上的玻璃碎片发愣。一双眼睛像是在看碎开的玻璃，又像游离在别的地方。
赵旭皱起眉：“阿曦。”
李F曦吓了一跳，猛地回过头看向赵旭。他张了张嘴，最后牵扯出似平常的笑容。
“不小心手滑了下。”他若无其事地去拿门后的扫把，边扫玻璃碎边说，“这杯子我还挺喜欢的，回头要再买一个才行。”
赵旭走上前去，摁住李F曦握在扫把柄上的手背。李F曦低着头，睫毛在眼皮下刻画了淡淡的阴影。
“这里我收拾吧。”赵旭把扫把夺去，说道。
李F曦抬眼望赵旭，赵旭没有去看他，自顾自地打扫起地面的碎片。李F曦无意识揉捏自己的耳垂，闷声不哼地绕开赵旭走出厨房。
他之前来说喝水也仅仅是借口，然后玻璃碎开的声音就像在他本来茫然的大脑里炸开似的，把他吓得心乱如麻。他庆幸赵旭没有多问，因为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烦些什么。
李F曦走回去客厅，在沙发上呆坐了好一会儿。电视机旁边摆着密密麻麻的满天星，阳光照进来的时候把它们晒得更加灿烂，一团云似的黑影投射在雪白的墙壁上。渐渐的，影子缓慢地往右边移动，越变越长。
这束花还是李F曦和赵旭在一次去超市的路上买的，当时花店门口就摆满了姹紫嫣红的植物，李F曦一眼就相中了被挤在中间好不显眼的满天星。满天星花朵小而零碎，和旁边那些玫瑰、茶花、百合等相比起来，显得特别小家子气。
赵旭那时候还好奇李F曦什么时候对满天星突然感兴趣了，李F曦就装模作样地说他根本就不了解自己。说实在的，他其实也只是一时兴起而已。一小片蓝色的满天星被争艳的花朵簇拥在中间，像蛋糕中间的夹层馅儿似的，特别可爱。
直到买回来插进花瓶里，李F曦都无比欣慰自己当时的眼光。只要每次坐下来看着它们玲珑小巧的样子，似乎什么烦躁的心情也会跟着轻松下来。
身旁的位置突然陷了下去，李F曦的头被摁向旁边刚好枕上有点膈人的肩膀。
“心情不好？”赵旭平静地问。
“自从你找上我之后，我总觉得自己的世界观每时每刻都在遭受挑战。”李F曦挪了挪脑袋，找了个舒服点的地方继续靠着。
“对不起。”赵旭像抚慰宠物似地一下又一下揉捏李F曦的后颈肉。
李F曦呼出一口气，阖上眼没再说话。
赵旭的道歉于他而言无济于事，反倒更像是赵旭把责任全部都担在自己身上。这很不符合情理的，毕竟现在摆在他们面前的是毋庸置疑的真相，除非他们不再计较过往的事情。
这本来就是他要面对的困难，却由赵旭来承担责任。从养父母因事故出事后，什么时候会再有人这么无条件地包容自己了？这么些年，无论是病是痛，他都没有埋怨过，争的从来都是一口气。哪怕是对最好的朋友，他整天也是嘻嘻哈哈的样子。
真累了的时候，李F曦就会想，已经没人疼你了，熬下去吧。
“只有这时候，才觉得你是我的哥哥。”
互相依偎了良久，李F曦突然静静地说道。
“你不诚实，阿曦。”赵旭捏了捏李F曦的耳朵，意味深长地道，“你忘记在床上怎么叫我的吗？”
在两人欢爱的时候，赵旭总是爱折腾李F曦，让他叫自己哥哥。非常恶劣可耻、令人发指的行为。
“滚滚滚！”李F曦尴尬得要命，脸红着对赵旭拳打脚踢。
赵旭任李F曦往自己身上捶，反正落在身上的力道就像雨滴似的，不痛不痒。等李F曦折腾累了，他就把人往自己怀里带。
“开心点了吗？”赵旭一边揉李F曦的指骨，一边问。
李F曦翻了个白眼：“勉勉强强。”
赵旭乐得笑开了眼，只要和李F曦待在一块儿，他总觉得是快乐的。
修整期平淡无奇地过去，天还没亮，李F曦就被赵旭从床上拉了起来，赶着跟大部队去审核实战地。天边还挂着一轮勾月，笼罩着校园静谧的光华。一列列黑漆漆的人头在后门那儿攒动，等着上去军队大巴。
李F曦迷迷糊糊地瞪着眼，总感觉那些人头也融入了不亮不暗的黎明中。
参加特务组审核的人其实不多，大概也就占了全年级的四分之一左右，几乎都是平时成绩不错的学生。刚来的时候，李F曦就碰到了几个同班同学，还没叙旧几句他就被赵旭给拉走了。
眼看着离大部队越来越远，李F曦不由得叫住赵旭：“哎哎，往那边走呢！”
赵旭把李F曦的脸掰正，没好气地说：“我们不去那儿。”
“什么？不是一个地方吗？”
“一个地方，但不是一起去。”
李F曦歪头注意到了赵旭皱起眉，夹杂一两丝嫌弃的表情。他又回头看了看那堆黑压压的人头，以及摆在那里的好几辆大巴。
他想了没几秒就开口大笑：“我的大少爷，你其实在嫌弃那里人多对吧？还真的是，娇生惯养的大少爷啊。”
赵旭被李F曦戳中了心事也不觉得尴尬，依旧面不改色地领着路。
李F曦本想好好打趣一番，却见赵旭不搭理自己，自讨没趣地撇撇嘴。
赵旭带着李F曦来到了平时的办公楼楼下，那里停了一辆黑得锃亮的七人座跑车，后视镜那儿绑了一面小旗子，在路灯的打光下，旗子中央的鹰仿佛睁着灼热的眼，散发着逼人的威严。
前座车门开了，从里面走出来一道修长的身影。一双形状姣好的眼睛流光似水，衬着淡水色的薄唇。
“阿越越！”
这正是李F曦担心了好几天的郭明越，他一见到人就激动地跑了上去，没等郭明越反应过来，两手一张就把人给抱紧转了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