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咳咳……咳……”
“夫人，喝杯水吧。”站在一旁的陈骏连忙斟了杯温水递了上去，担忧地皱起眉头。
谢思F摆接了水杯，艰难地抿了几口便又把水杯放了回去。她看了眼窗外天色，不知不觉间，忙忙碌碌的一晚过去了。
她转头问管家：“资料整理好了吗？”
陈骏闻言立刻把文件袋打开，抽出里面从芯片里整理出来的资料，按照顺序在桌面平铺摊开。
谢思F简略地扫了几眼就让陈骏把东西收好，再次面对同样的白纸黑字，仍觉得触目惊心。她才恍恍惚惚地想，自己是真的老了。一眨眼，就二十多年，好友走了，丈夫走了，就连当年的恩师也变了，好像只剩下了自己还停留在原地。
所幸，她还能见证下一代的成长。而她现在能做的，就是尽自己所能为他们的年轻人建筑坚固的城墙。
谢思F吩咐陈骏把资料进行备份，到了下午她该去上层机关走一遭。她捧了水杯，静静地坐在落地窗前，观赏郁郁葱葱的凤凰木。这棵树也有好多年历史了，前几年在春天的时候才开始开花，红彤彤一片，一簇跟着一簇的，煞是好看。
或许过多几年，待院子其他的凤凰木也长得差不多高了，那时四五月份只怕是会更加夺目光彩。
“别傻站了，进来吧。”谢思F柔柔地朝门外叫了声。
李F曦推开了门，有些拘谨地站在门口。“不好意思，我是不是打扰到您了？”他握住门把，小心翼翼地说。
“你正好来陪我解解闷。”谢思F摇摇头，拍了拍身旁的那张椅子，“过来吧孩子，不要站着了。”
李F曦踌躇了会儿轻轻地带上门，走到椅子边的时候还带着几分犹豫。谢思F也没管他，啜了口温水，转头继续欣赏庭院盛夏的景色。李F曦舔舔唇，稍微拉开了椅子坐了下来，双手放在膝盖上，十指相绞。
许久，谢思F柔婉地道：“孩子，你能帮我把窗户打开一点吗？”
李F曦怔了怔，反应过来后小跑去拉开窗户的锁，接而推开了一大口缝。这儿靠海，哪怕是盛夏风儿还是挺大的，他又把窗往回拉了点。他转头去看谢思F，只见人露出赞赏似的笑容，忐忑的心似乎镇定了点。
待李F曦坐回去，谢思F才悠悠地说：“孩子，你是不是很多事情想问我？”
“其实也没什么……”李F曦捏着耳垂，抬头正好对上妇人深色的瞳孔，讪讪地又改口，“其实是有一些事情想问问您。”
谢思F颔首，保持着淡淡的微笑没出声。
李F曦呼出一口气，干脆心一横直截了当地问：“我想问，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从他睁开眼的那刻，他发现自己的记忆只停留在了赵旭侵入他精神世界的那刻。再接着，就是在陌生的房间里躺了一宿。
他清楚自己又一次被赵旭控制了精神，可却不知如何遇上了赵旭的养母。更不知，现在赵旭的情况究竟如何。唯一能确认的就是，赵旭现在生命尚未遇到危险。
“嗯，你别急，我慢慢告诉你。”谢思F起身给李F曦倒了杯水，李F曦受宠若惊地接过。
谢思F说：“那孩子准备还是很充足的，我猜应该是你们进入那地方前他先派了精神向导来找我。也与此同时，陆寻那孩子也找来了这里。我们知晓你们或许需要帮助，就让陆寻他们跟着精神向导找你们。”
“应该也没多久吧，那精神向导回去了丛林里带着你出来了。你那时候精神世界不是很稳定，见到面后你就把芯片交给了陆寻，然后就晕了过去。我身体不太好，所以没有跟去，但在你晕睡过去的时候我看了下你的状况，应该是那孩子自作主张控制了你的精神吧？”
李F曦紧紧地握住杯壁，尽管谢思F的叙述平淡无奇，但他心情仍跌宕起伏，满满都是后怕。
没得李F曦的回应，谢思F也不在意。这么多年了，她了解自己的儿子，对儿子的双胞胎弟弟也略有了解。两个截然不同的性格，倒是能互补。
她低低咳嗽了几声，静默了半晌才问：“还有什么事情你想知道的吗？”
李F曦低着头凝视杯面的微小涟漪，长长的睫毛颤了颤，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赵旭他……对不起。”他咬着下唇，低声说。
这声道歉在谢思F的意料之外，她观察着眼前的青年，无奈地笑了几声，放下水杯亲切地握住李F曦的手。
她对上李F曦泛红的眼睛，轻柔地说：“傻孩子，这是他的选择，你不用道歉的。”
李F曦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颇为狼狈地吸吸鼻子。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为自己铸造的外壳仿佛就在长辈的一声“傻孩子”中破裂。从那晚的梦境醒来后，他一遍又一遍地想，也许他就不该渴望陪伴，相似的失去让他的坚强全部崩盘。
“没事的，一切都会好。”谢思F感受大腿上的湿意，指尖温柔地在李F曦的黑发间穿梭。她望着不停颤抖的肩膀，叹了气，终究还是个孩子。
李F曦从谢思F的房间出来后，搓了搓眼睛，后知后觉地觉得丢脸。都二十多岁的人了，还在长辈面前哭得不能自已。
谢思F告诉了他接下来的安排，也许是察觉到了他的急切，谢思F还特别叮嘱了万万不能妄自行动。李F曦摸了摸鼻子，心虚地应了。不能妄自行动，也就是说还需等两天。
李F曦知晓谢思F还有许多的计划没有告知他，可这些他也不在意。他总算明白了赵旭为什么这么尊敬自己的养母，谢思F有独特的眼光也有温柔的包容，她能给人一种莫名的安全感。从第一次见面开始，李F曦便不由自主地给予信任。
李F曦隐约知道这件事可能会引起两个国家间的争斗和谈判，他为此也感到了担忧。毕竟这么多年的和平来之不易，他再没有伟大情怀，也不愿再次让无辜的人陷入战火之中。
谢思F对此不以为然，艾利根斯还没有那个实力与蓝斯堪亚分庭相抗。更何况，他们证据凿凿，艾利根斯若妄然发动战争，也绝不会得到当地人民的支持。再者，人造黑暗哨兵作为国际禁项，艾利根斯真一意孤行，除却蓝斯堪亚外，其他国家也绝不会无动于衷。艾利根斯的领导人不傻，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只会慎之又慎。
“国家的事情自有相关的人操心，你只要准备好两天后救人就好了。”谢思F最后对李F曦道。
可真如谢思F这样分析，为什么廖元松又要大费周折地找他和赵旭晦气。李F曦如何都想不通，干脆也把这问题问了出来。
谢思F也不嫌弃李F曦的死脑筋，耐心地说：“这个研究计划他二十多年前就提出来了，那时候其实他就开始着手这个实验，只是后来被压了下去，还被列为禁项。我了解我的老师，他一生人也没什么大的执着，但对学术理论这些东西视之为瑰宝。”
“我们国家不允许，不代表别的国家不觊觎。艾利根斯和我们国家斗了很多年，实力不上不下的，那口气也算是憋了很久了。他们若抛些橄榄枝，给出合理的条件，老师没有不接受的理由。也许，其中还包括其他的威胁，可这些我们都无从得知。”
谢思F顿了顿，再次叹了口气：“依我的判断，也许上头的人很早就有所察觉，因此才有了那年的秘密任务，也刚好，你们亲生父母发现了实验档案并带了回来。韩雅她本来就心软，那些年来和老师最好的学生也是她，只怕当年看到了这份档案，又不愿上交，才选择和松晖销声匿迹。”
逝者如斯，再说起自己的好友，她本来平静的语调也带着不易察觉的波动。韩雅有恻隐之心为恩师隐瞒真相，但别人未必就肯放过他们。
既然韩雅和杨松晖盗取了实验资料，艾利根斯的领导层也肯定会暗中追根到底。廖元松也许当年也是迫于无奈，已经双脚踏进泥里，受制于人，也别想干净。那份实验报告若上交上去，他也不好过。
李F曦回忆着刚才和谢思F的对话，恍恍惚惚地下了楼。心思飘得远了，脚走差了一步，差点就要滚下楼梯。
就在这时候，手臂被人往后一拽，他才堪堪借力站住了脚。
“谢……”李F曦回过头，道谢的话顿时又吞回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