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番外十六・沈已墨
沈已墨的原身长在藏霞山深处,是一株身姿修长,枝叶茂密的翠竹,一百余年后,他生出了神志,又两百年,他化出了人形。
他初次化形那日,甫一睁开眼,便见一绛衣公子立在他面前,绛衣公子眉目清隽,神情温和,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绛衣公子抚摸着他的额头,唤道:“阿墨。”
“阿墨?”他张了张口,好容易才吐出人声来,懵懂地问道,“我唤作阿墨么?”
“你唤作沈已墨。”绛衣公子说罢,执了沈已墨的手,摊开他的掌心,以指将他的姓名一笔一划地写在他的掌心上。
沈已墨觉着掌心有些痒,将手从绛衣公子手中挣出来,疑惑地道,“我都不知晓自己的姓名,为何你会知晓?”
绛衣公子指了指天上,道:“我乃是天上的神仙,自然知晓你的姓名。”
沈已墨此生见过的凡人不足十人,神仙是第一遭见,遂拿水光盈盈的双目细细地端详着绛衣公子,半晌方道:“怪不得你生得这样好看。”
绛衣公子还道沈已墨要怀疑他的身份,闻言,失笑道:“阿墨,你生得也是极好看的。”
沈已墨生得精致难得,从骨相到皮相无一处可增减,加之是由翠竹化形,一身的清新雅致,令人见之忘俗。
听得绛衣公子的夸赞,他面颊微红,又颇为不好意思地道:“我不识字。”
绛衣公子柔声道:“你若是愿意,明日起,我便教你识字罢。”
沈已墨堪堪化形,求知欲旺盛,赶忙颔首道:“我自然愿意。”
绛衣公子含笑地望着沈已墨道:“既然如此,你明日辰时来山顶处的竹屋寻我罢。”
沈已墨法力低微,难以长时间维持住人形,直觉得疲倦不已,绛衣公子走后,他便又回到了原身中,呼呼大睡起来,直睡到天昏地暗。
待他醒来时,天色已然大亮,显是已过了辰时,沈已墨急匆匆地化出人形,拔腿狂奔,一路上摔了几跤,好容易才到了山顶处的竹屋。
绛衣公子见沈已墨形容狼狈,走到沈已墨面前,取了帕子来沾了点水,擦拭着他沾染了泥土的面颊、双手。
沈已墨被这样温柔对待着,战战兢兢地道:“我来迟了,公子不生气么?”
“生气作甚么?”绛衣公子又以一支竹簪子束起了他一头墨色的乱发。
沈已墨真挚地道:“公子你真是好人・・・・・・不,好神仙。”
眼前这竹妖真真是坦率可爱,思及他的命数,绛衣公子着实有些不忍。
绛衣公子敛去情绪,望着沈已墨,含笑道:“阿墨,你要换件衣裳么?”
沈已墨闻言,垂首看去,自己一身翠绿色的衣衫上染上了些许泥土,还有几处擦破了。
见沈已墨不言,绛衣公子牵了沈已墨的手,柔声道:“你随我进来罢。”
沈已墨乖巧地随绛衣公子进了竹屋内,绛衣公子从衣橱中取了一身藕色的衣衫,道:“这衣衫你穿着应当合身。”
言罢,绛衣公子出了门去,又将门合得严严实实。
沈已墨身上这身衣衫是用法术变出来的,无需他亲手穿上,而眼前这衣衫・・・・・・
他捏着衣衫,看了一阵,方褪下身上的衣衫,试着穿了上去,只他手指笨拙,费了许久的功夫,才将这藕色的衣衫穿了妥当。
他出了门去,见绛衣公子候在外头,怯生生地道:“公子,我这样穿对么?”
绛衣公子抚摸着沈已墨的额头,笑道:“阿墨,你真是天资聪颖。”
穿了件衣衫,便被人夸奖天资聪颖,实在令沈已墨颇为不好意思,忽然,他想起了一事,开口问道:“公子,你身量较我高一些,这衣衫不是你的,却是旁人的,我穿了那人的衣衫,可会惹他不快?”
绛衣公子闻言,一怔,面上生出些许愁绪,这愁绪转瞬即逝,他复又舒展了眉眼,道:“你莫要担心。”
而后,他又取了一个纸袋子来,递予沈已墨,道:“阿墨,你可是饿了?”
沈已墨打开纸袋子,只见里头躺了五个白白胖胖的吃食,还散着肉香气。
他不伸手去拿,反是问道:“这是甚么?”
却原来这竹妖并不识得肉包子,绛衣公子伸手拿了一个,送到沈已墨唇边,哄道:“咬一口罢。”
沈已墨水光盈盈的双目望着绛衣公子,乖顺地咬了一口,咀嚼了数下,吞入腹中,满足地道:“好吃得紧。”
绛衣公子指着肉馅道:“这个唤作肉包,若是这陷换成青菜与香菇,便是青菜香菇包,若是换成豆沙,便是豆沙包,以此类推即可。”
沈已墨点点头,表示自己听懂了,又就着绛衣公子的手将那只肉包用尽了。
这肉包汁水丰富,沈已墨不过吃了一个,唇瓣便油光发亮,唇角还伏着些许汁水。
沈已墨生得精致难得,纵使一嘴油腻也不会令人觉得不雅观,倒是生出娇憨之感。
沈已墨又取了一只肉包子来吃,绛衣公子怕他噎到,倒了水来予他喝。
沈已墨统共吃了三只肉包子便吃不下了,咕噜咕噜地捧着茶杯喝水。
绛衣公子取了帕子擦拭干净沈已墨的双唇,又接过余下两只肉包,近乎于无声地道:“若是出白,怕是五个肉包都不够他吃的。”
绛衣公子面上虽然还笑着,神情却有些茫然,好似一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一般。
“公子・・・・・・”沈已墨低低地唤了一声,畏畏缩缩地道,“公子,我做错甚么了么?”
“不是你的过错。”绛衣公子回过神来,咬了一口肉包,“前几日我杀了一个人,我用剑刺进了他的心口,一剑毙命。他最爱吃的便是肉包,每每与他亲吻,他口齿间尽是肉香气・・・・・・”
他停顿了下,凝视着沈已墨,勾唇笑道:“我杀了人,你不怕我么?”
沈已墨直视绛衣公子的双眸,毫不犹豫地道:“我不怕你,你予我衣衫穿,又予我肉包子吃,待我这样好,你若是要杀我,何必要这般费事,直接动手便是了。”
绛衣公子长叹一声:“我待出白也极好,我教他念书习字,教他修行,但末了,我还是杀了他。”
“那你为何要杀他?”沈已墨放下手中饮尽了的茶杯,问道,“是他做了甚么坏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