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扭转
外面冰天雪地,这是郑国边陲、即将要北出长城的小镇。
一行数十人入了酒馆,整齐列队,将一名衣着华贵的外族男人迎了进去。
酒馆空无旁人,堂内只得一壶酒、和一个佩了青锋的白衣少年。
男人的蓝眸里,渐渐从冰缝中渗出了笑意。
“凤凰,你是故意在此地等朕么t”
少年闻言,漠然放下酒杯。
那数十武士见他执剑站起,全都拔出马刀准备迎战。
阿那环走到他身前,微微俯身,又是一笑:
“朕在这里任你所伤,绝不还手,直到你对我解恨为止,好么t”
少年冷冷抬眸。
“万一我在这里手刃了长明王,北汉便有籍口率军南下,陛下认为我会上当么t”
阿那环深深凝望他,忽然吐出一句:
“凤凰,是你吧t”
白灵飞锋冷的笑了。
“陛下,你是说我、还是被封印四百年的昭国元帅t”
酒馆忽响一阵低笑声,在外面的雪地微微回荡着。
“你果然带着记忆、慢慢的醒来了……”
阿那环叹息似的呢喃,温柔地覆住了他右颈的烙印。
时光穿越了四百载,这位北汉历来最伟大的君王身上,竟是有和当年怀阳帝同样的眼睛――
兼具了暴虐和深情、创/世和毁灭的眼睛。
“当朕君临天下,只你一人的光芒与我永在……我们两个,一同与天地永在。”阿那环低道:“随朕回霜英城去吧。”
白灵飞心里,忽然涌起一阵陌生却熟悉的战栗。
碧阳的记忆很是零碎,除了洛水邙山的一幕之外,他还没记起其他的片段。但这番话里的悲哀,他竟是确切的感受到了――
是什么样的爱情,才能让千古一帝执念如斯;又是多么深沉的思念,甚至隔着灵魂、仍在传递着这种震撼u
“凤凰,和朕一起回霜英去。”
阿那环情深难抑,将白灵飞一手扯进怀里。
“朕让你统领全北汉的兵马,M情驰骋草原大漠、再次拥有我们的一切荣耀和辉煌。你想要的,朕都许给你,我会用尽一切,去补偿我曾经犯下的错……”
拥着多年求而不得的人,君皇脸上渐渐有了满足。
“你要我永陷情劫、不得超生,那么我就陷在你身上,世世代代,甘心为你放弃轮回。”
白灵飞听着这段忏悔,双眸闪烁良久,这才凝起了焦距,一掌将阿那环推开。
“凤凰……”
“我不知陛下曾与昭国元帅有何恩怨,但我不是他,没必要接受你的任何补偿。”白灵飞低道:“我暗随你北行出关,只为了弄清楚我师父跟北汉的纠葛而已。”
阿那环脸上悲怒交集,忽然又玩味的笑了。
“你想要弄清楚什么t”
“我师父是鲜卑人,他本姓拓跋,所冠为王族尊姓,为何会成了黑玄兵的统帅t”
“为何t”阿那环语带讥讽:“种族之间的斗争,胜者自然为道。鲜卑百年前败于柔然之手,子孙世代为郁久闾家所用,有何不妥t”
白灵飞以为是自己听错,不可置信的瞪着阿那环。
若他所料不误,阿那环身上同样有四百年前怀阳帝的魂魄,何以能用这般不屑的语气、去谈论草原他族的存亡t
“我曾经一统中原漠北,可是现在,南楚的时代早已过去,我是北汉的长明王。”这草原霸主竟似看透他的心思,淡淡的道:“我足以创造下一个时代――无论姓景、还是姓郁久闾。”
那样的思维,白灵飞无论如何也难以理解――
四百年的轮回,难道就可抹去对自己一手开创的国家的感情么t倘若在他眼里,南楚或北汉只是名称的区别,那么唯一可使他动容的,是否就只剩下昔年的昭国元帅t
“三十年前,拓跋王族为向怀柔献功,参与了北塞统一战争,怎料最年轻的王子于战场被汉人俘获,辗转流落中原。”出乎意料的,阿那环竟然柔声解答了他:“那王子在中原的经历如何,无人可知,只知他成年后重回草原,剑技已臻宗师之境,于捕鱼儿海一战,竟可一手将当年的草原之雄乞伏胡奎斩在剑下。”
“自此之后,他承继了‘敕那’之衔,成为北疆公认的最强武者。明教此代的两位教王,武艺均已独步天下,但仍不曾公开向他挑战过。”
白灵飞一边细听,眸光开始有些湿润的雾气。
这位“敕那”在中原的经历,在北疆无人知晓,但他知道。
师父流落中原之后,想是被祖师爷机缘巧合的救走,带回忘忧谷照料教导,最终七式练成,艺满出师。一切的轨迹,恰似师父当初在戈壁收养他和师兄一样――
师父一直不忘师门的恩情,于是才会选择从战场收养遗孤、继承他的衣钵。
那么多的顿悟,骤然使他麻木的心有了痛感。
以前他从没理解过师父的过去,也无从窥探他的内心,只知道在月下独酌的时候,师父偶尔会嗟叹一声,却不知那声嗟叹,竟是有意难平、志难酬的心思。
当日为哄他开声说话而织的蟋蟀、因他弹琴弄食而和师兄闹的小脾气、多番缠着他们要饮酒下棋的蛮劲……一切一切,纷纷都成师父征讨的岁月中,只有他俩才知道的秘密。在他心里,忘忧谷的时日是如斯的不可替代,而在师父心里,他们的陪伴又何尝不是如此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