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肩
关中山脉在天边绵延伸展,远方星辰黯淡,彷佛上苍都在悲悯这场牵连天下的战争。
“其实阿那环早已破开你的封印……在离开洛阳的时候,你便彻底继承了“凤凰”的记忆,以及他身上操控杀戮的‘血咒’。”
霍其峰凝望爱徒的背影,目光落在那副银甲上。
――白灵飞是他在被黑玄兵灭族的部落里收养的遗孤,虽然那部落有高昌人的血统,但这孩子童年饱受饥荒之苦,长大后还是落下了骨架瘦削的后遗症,想撑起沉重的铠甲、要比平常人费力许多。
但就是这么单薄的一双肩膊,左右扛起了苍狼与火凤的银徽,担负着为南楚卫道护国的责任――正如四百年前的昭国元帅碧阳一样。
即使那个时代已成传说,命运的轨迹依然惊人的重合,那是两代‘凤凰’逃不掉的宿命。今夜无论他如何挽留,也始终留不住这个已然苏醒的爱徒。
“没错,他是醒了,但您疼爱的徒弟已经死了。”
年轻的少将望着夜空,喉间传来一阵沙哑的低笑:
“拓跋将军……您当年应该把他丢在戈壁自生自灭的,现在可曾后悔了t”
霍其峰十指绷着、逐渐捏紧琴弦,而那杯未尽的桂花酒,就安静的搁在他面前――
冰弦将断未断,漠北第一战士、前代御剑门主数十年的内力,全部汇聚在这声琴音里,只待功力蓄到巅峰时出手u
白灵飞也是握着剑鞘,指骨每一寸往里收、都蕴藏着无穷的力度与杀意。
“铮――”
“跟你一样,我从不后悔。”琴音已发,霍其峰柔声道:“我教出来的两个徒弟,都是比昭国元帅还要出色的好孩子。”
那是《远别离》收尾之音,余韵悠长,久久不散,道尽了世间最伤痛、最缱绻的离别。
少将遽然怔住,开始被一阵温热模糊了目光。
――那是师父在夸奖他。
他心底里一直渴望有师父的认可,但连当年剑术大成的时候,他都没有得到一句赞赏……如今骤然从师父口中听到了,胸口却竟然有一阵痛楚,使他几乎失去力气跪下去。
“小飞,答应为师一个约定吧。”霍其峰叹息:“万一南楚军战败,让我先亲手了结你――”
“但如果有一天,当黑玄兵败在你手上,你也要用九玄取我性命,不能有丝毫犹豫。”
白灵飞在哽咽中笑了,在阵前被霍其峰斩在剑下,那是他能想到的、最慈悲而痛快的死法。
彷佛回到当年被师父带出戈壁绝境的时候,他脸上又有了恍惚而渴望的神情。
“谢谢。”
白灵飞翻身上马,原路奔下了甲子山。
霍其峰默思半晌,忽然弹出连续三下琴音,充满了战场杀伐的意味。
一名将领从藏处迅速现身上前。
“猎鹰飞回来了么t”他问道。
“回敕那,还没有,那人到现在仍无消息。”
“淮城现在集合南楚军最精锐的将领,他行事自然要极其谨慎。幸好猎鹰不同飞鸽,等闲难以被人发现。”霍其峰仔细思索片刻,又补上一道命令:“通知这片山脉附近的部队,锋狼军今晚可能会打埋伏战,让他们提高警觉。若然下半夜猎鹰回程,马上向我汇报。”
“埋伏战t”将领不禁一讶:“锋狼军兵力如此薄弱,难道真会以卵击石t”
“别人看不透,我却很清楚他们的统领。”霍其峰道:“就算机会再微,他也能以奇制胜。”
子时将至,山脉仍然没有丝毫动静。
“……你们这样守株待兔有用吗t”扮成楚兵的少女不禁嘀咕。
整队人马正悄悄掩伏在甲子山旁的一座丘陵上,亲兵井然有序的守候在外,将景言和白灵飞护在核心。而两人各执弓箭,四道目光正一致凝望夜空。
墨莲华在他们身旁啐道:“两个笨蛋。”
“有用的。”
少女愕然。
“我离开两个时辰,全军必定已知道我失去行踪,只要稍一细想,就可以猜到我是暗随锋狼军出城。”皇太子对她道:“对内奸来说,这个机会千载难逢,此时不放飞鸽暗传军情,难道要等我回去后才通风报信t”
墨莲华恍然大悟,原来这两人今晚大费周张,就是为了要揪出南楚军里的内奸u
她抬头望着夜空,不禁叹道:“……这带山脉方圆成百里,你能射中一只信鸽的机会有多少t”
皇太子笑了一笑,不打算向一头雾水的墨莲华说太多,反而是白灵飞和她解释:
“甲子山是这一带最重要的制高点,拓跋灭锋选在此地约我见面,就是为了要随时监察高空、第一时间获得情报。所以如果内奸放出信鸽,必会经过这条飞行路线的。”
少女听着他的话,心里怦然一颤。
――年许前她曾请缨去阳安关担当军医,留了不到半个月,便被白灵飞遣回了洪镇。其后战事吃紧,她已经很久没在这种距离下,再见一眼使自己魂牵梦萦的人了。
“拓跋灭锋知道我们在阳安关的部署么t”皇太子问。
“戏演太多就过了。”白灵飞淡道:“我只对他暗示了两件事:锋狼军会在今晚伏击黑玄兵,而阳安关是我设下的空城计。只要过了今晚、前一件事成真,他就会对后者深信不疑,哪怕快马加鞭,他也要召长孙晟率军后退,将联军的矛头转到淮城。”
景言点一点头:“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在军器运抵阳安关前,将联军的脚步牵制在这里。”
墨莲华听得几乎眩过去。
――“兵者,诡道也”,倘若她能听懂这番话,当会感慨锋狼军少将的城府,已臻达兵道极致。
联军得内奸之助、将南楚最后一批军粮焚尽,战情自此急转直下,将他们逼到绝地。然而自此开始,白灵飞就在布置这盘险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