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君
平京城郭上,所有南楚军都凝目天际,只见远处的夜空已转成青黛色――
漫长而煎熬的一晚几乎过去,黎明时份,他们终于看见一匹快骑从古越山方向驰回城。
全部兵将的眸瞳犹如焰烛一样被燃亮起来,就连洪达和安庆王都同时露出宽慰之色。然而在下一刻,众人又立即讶异的瞪大眼――
那匹属于白灵飞的汗血马上,竟是一对年轻男女的身影。明烈如凰的女子策著骏马,绯衣掠过都城外的每分寸土,与身后飞扬的少年相互紧依,成了破晓前最浓烈的色彩。
东北的丰国门缓缓打开,骏马飞速越过吊桥,在奔下城楼的众将面前人立而嘶。
如果说白灵飞能归来是喜出望外,那么迎来这个久未回都的少女,便是再欣不过之事:
“参见少公主――u”
绯衣轻装的仪雅翻落平地,扶著小天替他下马。同一时间,城门掠过一抹白影,全程用轻功追赶快马的白灵飞也安全入城。
“白帅u”
他们还未上前,白灵飞已经凑到小天身旁,用目光再把他全身都扫巡一遍,这才放心松开手。
“你小子真不赖,我隔太久没教训你,你就敢这么放肆了t”
“灵飞大哥,你e怪小天,这主意是我出的,你要责罚就算在我头上吧。”
“飞哥哥u把仪雅藏在轮椅里是我的提议,也是我想出要自投罗网,让郑军直接将我们送到大师兄那儿去,她只是心切想回来看混蛋而已,你不要为难她啊u”
众人面面相B,都没从这番混乱的对话中反应过来。反倒是白灵飞被小天最后两句戳到心里,故作强硬的口吻也装不下去了,只是百般滋味的看着仪雅:
“小天胡来也就算了,你一向顾大局分轻重,怎么也纵著他的性子胡来t”
“你要知道,不是每次冒险也能赌对的,如果师兄的心肠再硬一些,不止是我,你和小天也走不出古越山的寨门。就刚才回来那一程,他从探子回报中听到平白多出了一个人,就可以随时将我们格杀当场。”他低声说。
少女紧捏纱衣,垂著头道:“对不起,可是我再想不到回来的办法了。”
“灵飞大哥,我皇兄是不是已经……已经再活不成了t”
白灵飞脸容一僵,将士们也瞬间寂静无声。
从湘州被扣押的一路上,仪雅把颠簸艰辛都忍下来了。没有人能想像她一个曾锦衣玉食的公主,竟然能在暗无天日、断水断粮的数天里支持到回城,可是看到这刻众人的沉默,她终于也支撑不住,对白灵飞哽咽著问:
“联军放出的消息都说,皇兄已经命不久矣,我不信那些谣言……求求你告诉我,我皇兄到底怎么样了t”
从来没有那么瞬间,全军上下都犹如一潭死水。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在白灵飞身上,然而他双眸轻颤,强自忍住了痛楚,脸上除了一种近乎冷漠的笃定外,竟然再没有其他表情。
“他会活下来的,只是现在还没有醒。”
仪雅水眸一红。
“他一直等着你,你去看一看他吧。”
这一天的平京城外,出奇地竟没任何攻城的动静。白灵飞留守城郭坐镇大军,而仪雅是由安庆王护送下直入皇城的。
在领她前往承光殿的途上,安庆王一直沉默著没有说话,直到两人经过一处偏殿,他才在仪雅前方停下脚步。
“你应该早些回来的。”
仪雅隔着月门,眼见满园将要凋零的残花,张着唇却说不出半句话。
――那是她从前的紫竹苑。一e经年,这里的一草一木还是她当时栽的模样,连门前的花/径小路也依稀有她踏过的痕迹。
“自从你去了春日楼,这园子本来便G空下来,可是你皇兄登基后让人定时打理,又把这里变回了你走之前的样子。”
花季都已过去,她是该要早些回来的。
两年飘泊江湖,她曾想过,自己大概一辈子都不愿再踏入这座锢闹血光的宫闱了,因为正在当年为景言从金延赶路回京的途上,她听到了这里发生的那场夺宫惊/变――皇太子闯出幽禁、联同御林军s父夺位,於动乱中登基为皇。文定皇后得知帝君已薨,在含华宫里自缢而亡。
那件永铸在史书中的大事,在议论著的百姓眼中是又一场风云,但对她而言,那是自己的挚亲互相残杀,她在一夜间便痛失了亲生父母。
她理解景言,更不会犹豫於支持他维护他,但她不能接受他触及这条底线。
他明明承诺过她的,为什么竟然会出尔反尔得这般彻底t
直到现在,皇城里的空气中彷佛仍残存那一晚的血腥味。她抬步跨过月门,门旁那棵槐树依然在秋末之时渗著清香。
“父皇他,是皇兄亲自下的手么t”
尾随的安庆王平静地看着她:
“是。”
“那我母后呢t”
“皇嫂的确是自尽而死的,景言赶到含华宫的时候已经太迟。”
――他知道仪雅是怕了。人说近乡情怯,她能一路从湘州万分惊险地重入平京,却始终是害怕再见景言、怕再见到沾过她父皇鲜血的人。
“你既然还没有原谅你皇兄,怎么又要从金延跋涉千里回来t”
仪雅没有说话。
――世上千百羁绊,唯国家与血缘最难割舍。安庆王重叹一声,对这个流着跟他一样血统的侄女终是怜惜的:
“我也有过和你一样的心情――在你父皇将我们兄弟逐一除的时候。”
她内心剧震,嘴唇止不住的颤抖起来。
“你眼中的帝君是一个将你捧若明珠的慈父,你从小在他身边长大,被他百般恩宠,甚至破格将亲王金印赐予你作生辰贺礼――那是因为先帝绝情的一面没留给你,但却留给了他的江山百姓。”
安庆王仍有印象,这公主儿时如何受帝君和文定皇后的溺爱。他甚至觉得,帝君是将他仅有的亲情都给了皇侄女――那是像自己这些被逐一清剿的亲王不会有的,亦从不属于当年被打下天牢、又曾被重兵软禁的皇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