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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上野千代接起电话的同时,草S口袋里的手机也在嗡嗡作响。
打来电话的人叫做相原,是鹿儿岛县警署搜查一课的刑警,过去和草S曾在一桩跨区域流亡人员杀人案中有过合作。在草S的印象中,是个长着张肉墩墩笑脸,眼睛虽小,目光却很锐利的中年大叔。
“酒店那里一切正常吗?”
和相原打过招呼后,草S就直截了当开口问道。
“昨天就已经通知酒店管理层了,在整个十五层都加强了防备监控,大堂里安装了三个隐蔽摄像头,前台服务部和内务部也安插了我们的便衣人员。”
电话那头传来人来人往的嘈杂声,草S猜测相原大概人在户外,他听到相原在电话里咳嗽了一声,“……现在只差在酒店的客房和洗漱间里安装摄像头了。”
草S皱起眉头:“这正是我担心的,犯人真要作案的话,一定会选择不容易被发现的犯罪地点。”
“话是这样没错。”相原接着道,“客房和公共洗漱间虽然不能监控,但是可以从走廊的录像里调出图像,这样就能查清楚哪些地方有什么人出入过。”
可那都是案发后的工作了――草S机械性地扯了扯嘴角,心里闪过一丝没来由的焦躁,但还是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
“草S君。”大概是猜到了他心中所想,电话那头,相原停了一下,语气变得短促而有力,“能做到的保卫措施我们警署会尽力做到,但如果事实真的如你所说的那样,最后到底能不能阻止犯罪,我们也无法保证。”
“我明白……”
草S抓了抓翘起的头发,上次和相原打交道还是在两年前,对于这位鹿儿岛警署前辈警员的行动做派,他可以说是完全信任。而且草S同样也很清楚,在目前证据不足的情况下,要说服警署头头出动警力,还要沟通酒店提供协助,相原在其中的助力可谓功不可没。
想到这里,草S握紧了手机,虽然明知道对方压根看不到自己的动作,还是认认真真地鞠了个躬。
“相原君,多谢你了。”
相原嘿嘿笑了两声:“我也是刑警嘛,刑警的直觉大概只有刑警才能明白。”笑完又正色道,“总之酒店那边如果发现异常,我会立刻和你联系。”
“嗯,那就这样,拜托了。”
盯着暗下来的手机屏幕,草S无声地叹了口气,老实说,从相原那里拿到一切正常的信息没有打消他心底的疑虑,相反,他的心情变得更加沉重。
九州的行程即将结束,藏在暗处的凶手依然没有露出马脚,反而表现得相当冷静。从明石桥事发到今天,能够这样有条不紊地实施着行凶计划,凶手显然胸有成竹,在用极为沉着的心理素质践行着不顾一切的癫狂――现在最大的麻烦是,凶手蛰伏已久,到底是在静候警方的行动,还是早已找到了下手的最佳时机?
草S走在仙岩园的石子小道上,一路苦想着,直到被面前的木质栅栏门挡住了去路,才下意识的停下脚步。
如果是汤川,面对这样死水般的局面,会有什么新的推断呢?眼前恍然浮现出好友透过眼镜、冷峻又透彻的目光,草S抹了把脸,转过身静静望着眼前闪着波光的锦江湾。他试着把自己代入物理学者的那种思维方式中去――剥丝抽茧,寻踪觅源――
虽然还不能下定论,但五年前小仓优子的死,青木和贵必然有摆脱不了的干系。如果松本翔太的证言属实,那么小仓优子身边就很可能会有人对青木和贵怀恨在心……不,那个人的目的大概远不止是向青木和贵复仇,达摩克利斯之剑还指向了那个用火灾掩盖掉凶杀痕迹的共犯……
那么到底是谁,既怀揣着这样强烈的动机,又拥有这样“双杀”的便利?
还是没办法和那家伙一样啊……脑海中的那根弦紧绷欲裂,草S只觉得口腔里涌出一丝苦意,比起汤川另辟蹊径的探究方法,自己似乎还是更擅长正面稳妥的进攻啊……
青木和贵,青木理绘,西村重工,逐风旅行社,上野千代……
说起来,汤川曾经很认真地叮嘱过上野千代注意安全,是简单的随口关照,还是有更深的用意呢?
草S自顾自摇了摇头,以他对汤川个性的了解,汤川所指的显然不单单是前者。
和汤川的交往长达数十年,在草S的认知里,汤川不光是对犯罪搜查有着天才般的推理能力,还具有对身边人洞若观火的敏锐观感。正是因为对好友的这点特质深信不疑,在以往的案件中,他才会诚恳地征询汤川的意见,并且顶住上头的压力,将那些看起来莫名其妙的建议毫不犹豫地执行。
草S闭上眼睛,再一次回想起昨天晚上在指宿市和汤川的那通电话。
“西村正雄?”
在听到石田园子指认的人是西村正雄后,汤川沉默了一下,和草S想的一样,汤川没有表现出多么惊讶的样子。说不定这家伙早就预料到了――
草S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继续说道:
“我已经通知了鹿儿岛的县警署,让他们派便衣暗地里盯紧西村正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有种预感,事情可能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
“不是那么简单,你是觉得哪里出了问题吗?”
哪里出了问题……草S深呼吸了一口气,试着把案发以来,那些显见的疑问捋出脉络。
五年前青木为什么会离开指宿市,西村重工为什么会选择九州岛作为旅游点,青木的母亲又为什么会留下在西村大楼前拍摄的照片,甚至五年前那桩火灾案中“电器自燃”的真正原因……
如果青木和贵的生父就是西村正雄,那么很多事情就可以解释得通,乐观点说,顺藤摸瓜抓住凶手也不成问题。但即使如此,草S也不敢妄下断言,因为过往的经验告诉自己,在那些复杂的案件侦查中,最合理的解释往往并不一定就是最终的真相。
“我也不确定自己的想法。如果非要说明原因的话,大概就是这个结果太过理所当然,反而让人不敢相信吧。”
草S用左手一整个敷上额头,话说出口后,又忍不住对自己这种含糊不清的说辞感到懊恼和后悔。
“草S。”
“干嘛?”
有点别扭的嘟哝了一声,草S揉了揉鼻子,然而出乎他的意料,汤川的话语里没有一贯的嘲讽口吻,仅仅是轻声念了他的名字,就兀自沉默了下来。而他仿佛是被这份沉默所感染,张了张口,半晌也一样没有说出话来。不知过了多久,就在草S被这静默压得快要心生惶惑的时候,他听到电话的那一端,传来一声几不可问的叹息。
“草S。”
“嗯。”
他站在小餐馆的公用电话前,有那么一霎间,周围往来的喧嚣忽然就如潮退般远去,南国盛夏的寂夜里,星空浩瀚,海风温柔,耳朵里只剩下汤川那低低的笑声,透过看不见的电波传过来。
“……别紧张。”
草S微微怔忡,一时没反应过来汤川指的是什么,耳根底下却不觉一烫。
好像很久以前的某个夜晚,在自己最焦躁不安的时候,汤川也和自己说了同样的话。带着点鼻音,笑的声音很轻又很沉,声线里埋伏着安定人心的力量。
别紧张。
如果此刻是暴风雨前的宁静――草S暗暗攥紧拳头,那就让他趁着这短暂的宁静做好准备,以应对即将而来的狂风骤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