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彼伏
虞清溪的视线扫过任桑榆的侧脸,有些不解。照理说,提到娶平妻纳妾之类的,不该是作为正妻的他生气才是正常?桑榆生气个什么劲?还是说,觉得商户女子配不上他任家嫡子身份,对他来说是一种侮辱?虞清溪想到自己,他还是商户庶子呢,怎么就不见排斥?难道说冲喜救命的缘故,才对他另眼相待的?
他有些懊恼,不该为了心里那一点点不快,就将冯氏的话说出来的,她们毕竟是他的嫡母和妹妹们。可是,为什么不快呢?虞清溪把这一切归结于原主对虞家的恨。需要他的时候,无视他的意见,以男子之身嫁入任家。以男儿姿态出嫁的只有一种情况,那便是这男儿是个双儿,可以传宗接代,可他的后颈发际处又没有红痣只有块疤,并不是双儿。若不是恨得如此绝决,他怎能在大婚之夜占得这具身体。虞清溪对嫁娶之事倒是没什么感觉,在他看来,这就好比接受一个特殊的任务,只消尽力扮演好他的角色就好了。
在虞清溪沉思的时候,任桑榆也是在思索。清溪那么轻松就说出娶平妻的事,怕是对他并没有任何感情吧。任桑榆得出这个结论,不知道是该开心,还是该失落。开心的是,虞清溪对任桑榆这个人除了“冲喜”这一道牵绊,并无任何一点点夫妻感情,可现在他占着任桑榆的身体,对任桑榆无感便是对他无感!任桑榆不自觉地微皱了眉头。
“桑榆,”虞清溪瞥了一眼,道,“可是身上不舒服?”
任桑榆从沉思里回神,方才想着其他事情倒是不觉得,现下身上的确有些不舒服。他点点头:“有一点点。”
“劝你少吃一些,还偏要使少爷脾气。”虞清溪心道果然如此。
任桑榆心里暗念,还不是因为你太大度的原因!
“走慢一些。”虞清溪让前头带路的放缓了脚步。
听清溪如此关切的口吻,任桑榆沉着的脸总算好看了些。他心下一思,现下才接触几日,自然是不熟悉的,以后待他更好一些,时间一久,一定能走进他心里的。
“三少爷,三少夫人,博雅院到了。”春沂道。
任桑榆一路走过的几个院子看起来都很不错,以为虞家作为商户不差钱,便偏头笑着问虞清溪:“清溪,这是你以前住的地方吗?”说这句话纯粹是因为,归宁时候到夫人以前的屋里休息是惯例。
虞清溪看了看外头,便摇头:“不是。”午上去姨娘院子的那一遭,他就知道了庶出和姨娘都是在后头,只有嫡系才有资格住在前头那么好的院子。这样的位置,这样的气派,绝对不是一个庶子可以有的。
“三少爷,这是虞老爷特地用来待贵客的。”春沂道。
虞清溪没什么感觉,看到任桑榆顿在那儿,便道:“进去歇一歇。”
任桑榆点头走了进去,一边感慨,哪家的庶子都一样。
正午的暖阳透过格窗的轻纱,浅浅投到小榻上,惹得人直犯困。任桑榆才靠坐了没多久,便斜了下去。虞清溪喝了盏茶水进来,替任桑榆摆了个舒坦的姿势,才走出外屋。
“春雨p春汀p春霁p春烟在屋里守着三少爷,别让人扰了清静。”虞清溪轻声吩咐。
“是。”四人福礼。
“春华p春泽p春辰p春沂守着门口。”虞清溪往外头走。
“三少夫人,若是三少爷醒来寻您,奴婢们怎么答?”春雨道。
虞清溪脚下停顿了一下:“就说我在院里随便走走。”
“是。”春雨只得应下。
博雅院外便是一个荷花池,夏日已过,池里还残留三两株小荷。虞清溪吹了一会儿风,想着任桑榆一时半会儿是醒不过来的,便打算找找原主的屋子。也不回去找春沂了,全凭感觉摸一摸,虞清溪信步往一旁的卵石小路走去。
虞清溪才离开没一会儿,博雅院外一处灌木丛里探出了两个脑袋,见人已瞧不见影子才出来。
“憋死我啦!”静姝直跺了跺脚。
“小姐可轻些,引来那些个奴仆可不得了!”一旁的小丫鬟可紧张了,本就是瞒着老爷夫人过来的,若是真得罪了甚么人,小姐不打紧,她可是要被罚的。
“哼!”静姝虽下巴抬得老高,可声音明显低下了几分。她朝那院里看了一下,问身旁的丫鬟,“橙儿,你说小姐我以探视五弟为由,成不成?”
“我的小姐,”丫鬟急道,“老爷可是说了,不许凑到任家少爷面前去的!至少,现下是不能!您不知道,老爷对夫人发了好一通火呐!”
“爹就是太紧张了!”静姝撇嘴,“见弟弟有甚可说的!”
“可是五少爷……”丫鬟手指绕了一道往虞清溪离开的方向一指,“他不在阿……”
“本小姐不知道!”静姝望天,“小姐我就是许久不见五弟,过来叙叙旧而已!至于五弟现下在哪里,我怎的会清楚!”
“小姐啊,”丫鬟愁死了,“任家少爷会不会生气?听金墩说,任家少爷一生气可怕人了!一个厅里那么多人,老爷少爷们都在,一个都不敢凑过去瞎说话!”
“要我说呀,是他们太紧张了!”静姝道,“又不是妖怪,怎会不敢说话!”
“这……”丫鬟想了想,立马道,“小姐啊,奴婢看戏文里,小姐公子若是要……怎么说来着……邂逅爱情,总是会找寻个良辰美景甚么的!”
“这……”静姝犹豫。
“小姐你想啊,”丫鬟绞尽脑汁,“风轻轻,云低低,花也娇,人自然也美,看着看着,不免就……看对了眼。既然是……看对了眼,老爷自然就没甚话好说。”
“说的也对啊……”静姝琢磨了一下,“你的意思是,我也得寻个美美的地儿,衬得本小姐我人比花娇”
“唔……是啊……”丫鬟点头。
静姝寻思着虞家里哪里景致比较美,想了一圈又很快发愁了,精致雅致的地儿有许多处,可得人家少爷出来才行啊!她呼了一口气,目光落在就在近旁的荷花池,眼睛一亮:“就这儿了!”
“小姐,”丫鬟抿了抿唇,“这荷花都凋了呢!”
“你一个丫鬟哪里能明白!”静姝道,“怒放有怒放的美,凋零有凋零的美!那些个读书人的眼睛,哪是你这般只识胭脂蹄膀的奴婢能明白的!”
“小姐雅兴,哪是咱这等奴婢能学得了的。”丫鬟笑道。
“哼……”静姝点头。她作为嫡女,自小也是有先生教习的,这橙儿便是一直跟在她身边陪学的。可橙儿除了对女红有些觉悟,其他简直是不开窍!果然贱胚子操贱业啊!静姝得意地想。
“那……小姐,现下要怎么做?”丫鬟真希望自家小姐在池边溜达一圈就好了。
“泛舟!”静姝道,“碧水,残花,小舟,无处不是诗!再支上一把水墨画纸伞……”
“这里……泛舟?”丫鬟纠结道。
“是!”静姝正沉静在两厢遥望,再渐渐靠近的幻想里,被橙儿这么一打断,心情不免又落了,“赶紧去寻条小舟来!”
“那小姐呢?”丫鬟紧张地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旁边博雅院门口。她还真担心小姐只是寻个理由支开她,目的却是自个儿进那院子。
“愣什么!”静姝秀眉一挑,“本小姐自然是要回去再梳妆打扮一下!方才蹲那灌木丛里,发丝都勾出来了!”她说着便转身回自己院子,一边还抚了抚鬓发。
“哎……”丫鬟见自家小姐不似开玩笑,只得认命地去寻小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