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天绝卷八
温画在那一瞬间几乎屏住了呼吸,只听萧清流道:“什么婴灵?“
温画耳中一嗡,心已凉了下去。
冥殿道:“所谓婴灵便是那些被强制离开母体的孩子,因为未足月或者体弱而夭折,于是便产生一股怨气化而为灵,缠绕在母体身边,迟迟不愿离去。”
萧清流面染愠色,盯着冥殿沉声道:“你什么意思?”
温画瞳眸一缩,喉间发涩,心里的那根弦几乎立刻就要断掉,仓皇地低下头不敢去看萧清流的神色,心中翻腾过无数愧疚不安与凄苦:
瞒不住了么,她......她要怎么跟师父解释,她没能保护他们的孩子,她该怎么办......
心乱如麻间,却听见冥殿一本正经的笑声:“这位仙者何必如此紧张,在下说的又不是温画神君,是神君所在的这具凡躯裴染衣。”
“裴染衣?”
乍听这个名字温画还有些茫然,萧清流也有些懵:“裴染衣?”
冥殿正色道:“神君选的这具凡躯裴小姐曾有过身孕,不过前不久落了胎,那胎儿怨气盘桓迟滞人间,在下此次来便是为了渡这婴灵。”
萧清流摸了摸鼻子,显得有些局促,毕竟这事他一个男子来讲颇为不便。
温画垂倏地将攥在手心里的衣裳松开,她轻轻吐出一口气,释然一笑。
“温画神君,你我去那边的茶楼一叙吧。”冥殿用扇子指了指旁边的那座东堂茶居。
温画微一诧异,只见冥殿朝她神秘地眨了眨眼,于是点了点头。
他二人要进茶楼,萧清流自然而然地跟了上去,谁知那黑白二童提着灯笼挡在他身前,冷冰冰道:“少君没有邀请阁下,请阁下止步。”
萧清流只得眼巴巴地看着温画和落千棠往茶楼雅间走去。
旺财悠悠地走到他脚边道:“她今天好像出了什么事,魂不守舍的,我见到她时,她连云都驾不住。”
萧清流望着茶楼的方向,轻轻开口:“她说什么了么?”
旺财不安地甩了下尾巴道:“没有,她连你都没说,还会告诉我?”
旺财抬头觑了他一眼:“刚才你为什么不再问下去,没准她就说了。”
萧清流声音沙哑:“我......不敢问她,那件事对她而言一定痛极,你看到她刚才的眼神了么,我如果再问下去,她恐怕就......”
她那么地极力瞒着他,他又怎么舍得再强迫她,她不希望他知道,那他就不想知道。
蓦地,一丝细细的疼痛在心口蔓延,他的手缓缓摸向心口,恍惚中有什么东西裂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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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殿想必是在人间行走惯了,与小二要了间雅间,又点了一壶热茶并两份点心,装凡人装得十分娴熟。
东西送进来之后,冥殿扇子一扇,雅间的门轻轻关上了,一时间外界茶客们的说笑声,街上小摊贩们的叫卖声,孩子们的嬉闹声,所有热热闹闹的人声都被隔绝起来,小小的雅间里安静而寂寞,如静谧的黄泉。
茶水咕嘟嘟地冒着热气,清香四溢,冥殿倒了一杯茶递给坐在对面的温画,微微一笑道:“神君,喝口茶压压惊吧。”
温画接过那杯茶,茶水的热度从掌心传来,她从恍惚中回过神来轻轻道:“你......”
冥殿道:“那个婴灵其实是神君的孩儿吧。”
温画脸色顿时惨白,半晌才道:“原来你知道。”
冥殿笑了笑道:“神君身上那婴灵的气息很重,起初我也以为是染衣的,可是,那婴灵没有一丝怨气,我便知道不是了。”
“恕在下冒昧,神君那个孩儿是如何......”
温画抿了口热茶,等心口依稀热了些,才哑声道:“因为......我怀他的时候境况凶险,我没能护地住他。”
短短几句话已可知其后的悲伤,冥殿在黄泉早已见惯生离死别并无意深究,他忽道:“神君的孩子是个好孩子。”
不意他这么说,温画一愣,冥殿笑道:“寻常这般夭折的孩子,不论生母是有意还是无意没保护他们,都多多少少会对生母有些怨念,神君的孩儿却一丝怨气也无,可见那种境况里他并没有怨怪你,难道不是个好孩子么?”
这句话莫名地安慰了她又莫名地刺痛了她,明知孩子已不在肚子里,温画还是忍不住将手放在小腹上,喃喃道:“他自然是最好的......”
她的孩儿为了她不惜成了婴灵鬼煞承受那无尽苦楚,他怎么能不是个好孩子呢?她情愿他怨她恨她也不愿他这般懂事。
冥殿摇摇头:“可惜那样一个好孩子却成了婴灵鬼煞。”
他看到温画猛地抬眸看他,脸色惨白如霜,泪水就这样惶惶然落下,她浑然不觉,用发抖的声音道:“你,你怎么知道的?”
冥殿叹息:“在下管的就是那些不着天不着地,无家可归又四处漂泊的孤魂野鬼,那孩子既然是神君的孩子,气息却非神非人非鬼,那么便只剩下那一个可能了。”
她咬着苍白的唇,似乎想说什么,却还是将话咽了下去。
冥殿猜她或许是想问他能不能解鬼煞,他的确不能,据他所知婴灵鬼煞是在母体极度危险的情况下,幼子出于保护生母的本能而主动形成,要解除非那孩子自己愿意,否则就算是生身父母也不能左右他的意志。
冥殿干巴巴地喝了口茶,他真的很想知道是怎样的境况能凶险到需要一个孩子来主动保护母亲。
干巴巴地把茶水咽下去,冥殿暗骂自己又忍不住好管闲事了。
他轻咳了声,目光落在雅间窗外,只见不远处萧清流正站在街边看花灯。
冥殿看了会儿一不留神话就溜出口:“那孩子是神君和那位仙者的吧?温画神君何时成的亲,碧落仿佛没有这般的传言呢?哦,方才在下听神君叫他师父,两位,两位究竟是什么关系?”
话音落下,冥殿猛地回过神恨不得扇自己,怎么就管不住这张嘴呢?别人的家事他一个外人瞎起什么劲?
温画倒是不介意,她看着那个站在灯下的身影,唇边泛起个温柔的笑意,她轻轻道:“他是我夫君,后来阴差阳错地又成了我师父,我在碧落成仙之前就和他成亲了。”
冥殿睁大了眼,忍不住又想问:是怎样的阴差阳错呢?
他哆哆嗦嗦地拿了块小点心塞进自己的嘴里,亲娘咧,这嘴差点又管不住!